院中的其他男女也都也突然有了感应,顷刻间,哭声响彻了整个门主别院。
这些一个个长相或俊秀,或清丽,亦或平庸无华的青年男女此时是哭的伤心欲绝,两眼通红一片,就像是得知自己父母亡故的孩童一般。那个被人叫做“老十”的青年更是浑然不顾形象的坐在地下,哭喊着,捶打着被秋雨浸湿发黑的地面。被他叫做师姐的女子也哭的不能自已,根本无心去地上扶他。
龙川门是方林乃至天下修行人心中的圣地。能让龙川十四峰的各位峰主,这些方林人心中的神仙人物们伤心成这幅模样,自然只有一种可能……
吱。
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一个三十多岁身穿儒衫的中年男子,满是悲伤地从房中走出。缓了好一阵儿,才哽咽的吐出几个字:“师父他,去了……”
小院内撕心裂肺般的哭声,传到了整个龙川峰前的宽阔道场上。门派弟子此时也都有了感应,不知是由谁开始,低沉的哭声开始渐渐从弟子见响起。从低沉的呜咽变为悲伤的哭号,最后演变成如惊涛般的声浪,在龙川峰上回响,久久不散。
……
东楚境内,一处奇险的孤峰之巅,此时正有一名美貌妇人。女子身着一袭火红的衣裙,白皙的手上握着一柄古朴长剑,在秋雨中舞动,动作舒缓。红衣女子莲步微移,轻巧的回身一斩,银白纤长的剑锋滑过一滴正在落下的秋雨。
纯净透亮的雨滴被长剑的锋利剑锋扫中,化为无数细小不可见的水珠随秋风飘落。女子雨中舞剑的火红的身影宛如一朵血红莲花,在雨中怒放。
女子看起来只有二十七、八,只不过眼中满是沧桑,深沉一片,全是不似她这个年纪应该拥有的神色。
红衣女子的剑法并不出奇,毫无新意可言,甚至有些古板。不过神奇的是这个女子看似古板的剑法,却仿佛带着一种神奇的力量,给人一种完全无法躲开的感觉。
能将剑用的如此古拙无华,入返璞归真之境,全天下自然只有一个人,也只能是一个人才能办到。这个红衣女子自然就是名冠天下的楚国剑仙,幻月山庄庄主沈彤。
突然女子舞动着长剑的,稳定无比的纤手,轻轻一颤,长剑随风一摆,偏离了原本的剑路。
红衣女子眉毛好看的皱了皱,随即瞳孔骤然一缩,猛地回身一转,紧盯着西方的地平线。愣了半晌之后才轻柔的吐出一句:“宋大家,走好……”
长亭国,西江之上,正下着淅沥沥的小雨,有一艘窄小破旧的褐色渔船静静的停在西江的江中,不为风雨所动。
渔船的船头做着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白发老翁,正在怡然自得地手握一个鱼竿,钓着鱼。渔翁身旁此时正摆放这一个鱼篓,鱼篓中正有些刚钓上的鱼在奋力的扑腾着。
老者握着鱼竿的手一紧,此时正有一条江鱼正在触碰鱼竿上的饵料。
鱼竿又一动,老渔翁感觉鱼马上就要上钩,正耐心的等待着鱼咬钩。不料雨中的鱼篓里,几只不干命运的鱼一蹦腾,将那个即将咬钩的小鱼惊走了。
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对着身旁那个鱼篓里的鱼,威胁似的轻声说道:“跳什么跳,一会回家先煮你们。”
一阵江风夹着秋雨打在他的脸上,他伸手抹去了脸上的雨滴。望向东方的天边,自言自语地说道:“宋老哥,你终究还是先行一步,看来这世上的老一辈越来越少了。”
方林国南部,羽国的草原。此时秋雨滴在青草上,让这些还未枯黄的青草有了几分活力。
一个身穿灰色布袍的中年人,正骑在一匹栗色马匹背上。草原骏马驮着中年人在雨中缓慢的前行。中年人正哼唱着一首草原上的民谣,轻扬欢畅的歌声在空旷的草原上回响着。
悠扬的歌声突然戛然而止,中年男子单人匹马的身影,在雨中有些萧索,他幽然叹道:“天师老爷子一路走好……”旋即一首悲切的歌谣响彻草原之上。
百战之地中部一个小国之内,一个别致庭院里,正摆着一桌子的好酒好菜。天上刚下完小雨,庭院的地面还没有干。院子里此时只有一个人,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更准确的说是一个醉汉。
醉汉此时手里拿着一个漆黑的酒樽,酒樽中盛满了酒。醉汉拿起酒樽痛饮了一大口,又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嘴里就着酒香,大口地嚼着,不时咂咂嘴。
小院里栽着一棵梧桐,时值秋日树上的梧桐叶片泛黄飘落,只留着些许枯叶不愿离开枝头,于秋风中摇曳。梧桐的树梢上斜挂几滴秋雨,一滴雨水随风而落,不偏不倚恰巧滴到醉汉的酒樽里。
醉汉看了一眼酒樽,略显浓密的眉头一皱。他平时对杯中之物十分贪恋、挑剔。依他平日性情味道稍差的酒都不能入他法眼,酒中若有杂质更会弃而不饮。
今天却有些奇怪,醉汉不顾雨水的滴入,一口气将酒喝干,然后将空的酒杯冲着东北方远天一翻。酒樽中滴酒不剩。醉汉喝的有些多了,舌头有些打结,含糊不清的说道:“半圣,这杯在下敬你……”
柳城,方林国北方的一个小城。此时一个普通的小院里,一个一身宽大白袍,一脸宁静微笑的俊秀青年正在看着一本残破的医书古籍。
忽然白衣青年停了一瞬,朝遥远的南方淡淡地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随即又继续低头翻看书卷。
……
方林国鸿天历五十六年,秋。
被天下修行人尊称为‘宋天师’、‘宋半圣’的龙川门主宋天成,于龙川门主别院辞世。
半圣辞世,苍天落泪,一场苍凉秋雨几乎洒遍天下。
秋雨微寒,秋风凄凉,秋意无情。秋,本身就足以让人的心灵有所触动。
所谓悲春伤秋,自古就有。有时或许只是一个人的自哀自怜?亦或是众生碌碌,无暇细细体味这‘秋’之意?
但必须承认的是,这天高气爽又空寂清寒的秋季,对于想要平心静气、细细思量的人们来说,实在是个再合适不过的时节。
于是,方林鸿天历五十六年的这场秋雨中,一些人开始了思考。
有些人思考过后便不再理会;有些人思考过后准备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这些人的所想所思,所言所行之事,无论大小,都将世间种种朝着某个尚未可知的崭新可能推进着……天下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