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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碗鱼汤(下)

盛了汤,再在汤里撒上几粒葱花,看着汤面上漂浮着的油星儿,嗅着那股鲜香的味道,我不禁欣慰的笑了笑。

刚才尝了一口,还算是不错的,这会儿给春喜灌下肚去,一会儿再喝碗汤药,这风寒症也该能去的七七八八了吧。

拎着食盒撑起伞,出了耳房后我才发现,外面的风雨早已小了不少。

这时候只剩下些微风疏雨,满是春夜应有的景致。

只是落红仍旧在地上的,零落满径,不知明朝会否被撵作尘土。

深吸了一口雨后的味道,我微笑了一下,推门走进正房。

刚进内室便看到他坐在床榻前,目光十分怜惜的看着春喜,抬起的右手正在为他拂去额前的碎发。

我未曾见过这样的他,如斯温柔雅致,如斯文质彬彬。

只是听到我进来的脚步声,他便立即变幻成了淡漠的神色,也收回了自己的右手,不带什么感情的看向我。

我懒得去猜测李双芜和他过往的种种,反正过了今夜之后,想必我与他们,不再会有任何交集。

将食盒端到食案旁,我将盛着鱼汤的碗筷摆好,又端着一碗来到了床榻边。

他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的动作,我便由着他瞧,只是在这时对他说:“食案上那碗是你的。”

他似乎没有听懂我的话,面上浮现出一丝疑惑。

我轻笑,道:“之前跟你谈条件,不是许了你一碗鱼汤么?”

他这才恍然,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起身去喝汤。

他身上的衣服仍是湿漉漉的,我还好,毕竟方才在做汤时还顺带着烤了一阵子火。

见他兀自坐在那里用汤,我便觉得已经做好了主人的本分,不再去理会他,而是让春喜半靠在我的身上,拿汤匙一点点的喂他。

大概是因为鱼汤的香气,接连两日就喝了些粥的春喜,如今也有了些食欲。

只是他的人仍旧是不清醒的,好在吞咽的本能并没有被病症剥夺。

我不厌其烦的一点点喂他,将心思全都放在了他的心上。

或是因为心理作用的缘故吧,我觉得喝完了一碗热汤之后,春喜的脸色似是好转了许多。

这时回头去瞧,却发觉他早已不在食案旁,而是站在窗边的书案前,低头审视着什么。

略湿的黑发散落在他的耳侧,从侧面看去,他的面颊也有些锐利的棱角。

我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空碗,走上前去。

“今日还要多谢大人,不知大人名讳?”

他闻言回过头来,用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着我。

“方子期。”他淡淡的道,波澜不惊的重新看向书案。

“如此,多谢方大人。”我轻轻一个福礼。

他没有说话,只是攥了攥身侧的拳。

“夫人用心甚深,想必陛下总有一天是能够感受的到的。”他忽然说起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声音比之前更加淡漠,甚至近乎于冰冷。

我有些纳罕的看着他,不理解他言词中的用意。

刚想开口询问,房门却在这时被敲响,他快步去开门,果然是来送药石的太医院小太监。

“汤药已经熬好了,只是这一路来难免凉了些,最好温热后再喝,效果最佳。”小太监笑着奉承方子期,脸上看不出什么深夜奔波的不喜。

方子期道了声多谢,挥挥手吩咐他离开。

“去哪里热药?”方子期问我,那口吻就像是正在询问一个陌生人。

我不解与他态度的变化,却也不愿深究,只是指了指耳房的方向。

他颔首出门,衣带当风后关上了房门。

我这才想起了什么,回头去看书案,却见上面有一首词,是我在最初去御花园摸鱼的那日,应景而写下的《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

当时还未察觉此词如何,这时再看,却发觉竟是满词的深宫幽怨。

那“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说的可不就是现下在冷宫中的凄凉?

那“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娥眉曾有人妒”,不正是陈阿娇被废了皇后的凄惶之景?

跟不要说那句“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了,这分明是我这个被打入冷宫的后妃,在怨念帝王不知心中事,一弯春愁无处拨了……

我在意识到这一切后默然,只是无语的想着,不过是提笔想写一首《摸鱼儿》,怎么就这么凑巧的捻了这一只来写呢?

还有啊,这一阵子因为春喜的病真是忙糊涂了,这等诗词,竟然一直放在书案上未曾丢弃,实在是太不应该了些。

怪不得他方才说那句什么“夫人用心甚深”的话,看来是让他误会了。

想来不止是他,便是让任何人瞧见,都会往那方面去想,若是留着它,以后不免又惹起什么祸端来。

重新获得帝王恩宠我是不想的,对于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我自然不会有什么想法。而富贵之事,前生也算是经历过了,再也不愿与其有什么交集。更何况那等勾心斗角营营苟苟,前世便已经避之不及,这辈子难道还想再行沾染么?

想到这里,便索性拿了这张纸放到一旁油灯上点着。只是纸刚烧了一半,方子期就已经端着热好的药走了进来。

“好好的词,怎么说烧就烧了?”这一次,他明显有些诧异,只是声音仍旧淡漠着,其中还夹杂着不可忽略的嘲讽,“若是让人在宫中传唱开来,应当比司马相如当年的《长门赋》更惹陛下垂怜的。更何况冷宫着实冷清,陛下若是知道自己往日的爱妃竟要亲自下厨,甚至为了一条鱼而淋半宿的雨,一定会不忍心的。”

其实尖酸刻薄实在与他不相配,便是这时说出这样的话来,也着实有些赌气般的味道。

赌气?

我有些纳罕自己的脑中会蹦出这样的词汇,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

纸快要烧尽,我松开手由着它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看着它在我们二人之间幻化成灰。

他沉默的看着它,幽深的黑眸几番神色变幻,终究复归于平静。

“你喂他吧。”他冲我扬了扬手中的药碗。

我点点头,道了声好。

屋外,雨疏风骤。

……

……

清晨,窗外的鸟鸣将我唤醒,我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沉沉睡了一觉。

躺在外室春喜的床榻上,身上盖着薄被,我迷迷瞪瞪的愣怔了一会儿,昨夜那些风雨中的旧事才向我扑来。

急忙下床冲进内室,却见春喜也已经迷迷糊糊的醒来,见到我还打了声招呼。

瞪大了眼睛冲上前去,我忙用手去试他额上的温度,果然发觉烧已经退去了七八成,不禁将他揽入怀中,大松了一口气。

他还不知前几日的凶险,这时被我抱在怀中,被我的发丝弄的养了,便嘻嘻的笑了起来。

“夫人你干嘛这样?我不就是生病睡了一小觉嘛,弄得倒像是生离死别一样。”

“嗯,可不,只是睡了一小觉而已。”他哪里知道,他这一小觉却是昏睡了整三天。我忽然间有些失而复得的喜悦,紧紧的咬了咬嘴唇,才没让眼泪滴落下来,“是我大惊小怪了,是我大惊小怪了……”

春喜大概也察觉出了问题,没有挣脱我的怀抱,而是由着我紧紧的抱着。

我就这样抱了他半晌,用了太过长久的时间证明了他的生命仍旧存在,而后才恍然间回过神来,笑着问他:“饿不?我给你弄点鱼汤喝。”

“好!”他笑着说,“好不容易让夫人伺候一回,春喜可要好好享受享受。”

这小家伙,已经学会跟我没大没小了。

我捏了捏他的脸蛋,兴致冲冲的来到耳房给他热鱼汤。只是在点上了柴火之后,我才忽然发现了一些异样。

记得昨天晚上,耳房已经被我弄的乱七八糟,且不说到处乱堆乱放的柴火与碗筷,便是昨晚杀鱼弄的血迹也是东南西北到处都有。

可是如今,整个耳房已然看不到昨夜的狼狈劲儿,而是窗明几净的,彷如刚刚收拾过一般。

一切都跟昨夜不同,只有锅中的鱼汤还在那里,告诉着我,昨夜的所有都是真实存在过的,而并非梦境中的虚妄……

这才想起方子期那个人,想起他昨夜所说的要带我去见太后的话。只是整个冷宫逛遍,他的人又在哪里?

沉默的站在耳房中央,我忽然觉得昨夜的一切似乎真的只是一场梦,未曾有过什么雨夜摸鱼的艰难,也未曾见过那个满是谜团的男子。甚至连春喜的病似乎也是虚妄的,因为方才的他,分明已经有了些活蹦乱跳的趋势。

鱼汤的鲜美滋味传入鼻间,将我从略微的呆滞中拉扯回来。那香气似乎是一座钟塔,不知疲惫的敲响着,只为了告诉我,记忆中的一切,都是那样完整而真实……

热好了汤,我尝了一小口,似乎比昨夜的好喝些。

纳罕的盛入碗中,端起食盒,这才发现食盒下压着一张字条。字条上只有七个字,用飘逸灵动的行楷写就:“加点醋,味道好些。”

我看着那上面的字迹,笑了起来。

窗外,云霄雨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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