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青已无恙,回居澄阳榭,山海郡王已快马回归宫城外三十里的驻城——汴海。
不希望自己的姐姐在自己离开时在误解自己的居心。淳依决定再次探望姐姐。守门的狱卒惊讶这女子哪来的勇气。里面的疯女人他们都不敢走近一步。然而,此女子每每总要求把门锁打开。
“你还来干什么?不怕我再次把你掐死,就不相信你每次都这么好运气。别人来得及救你。”淳依的情绪过分偏激,成天想入非非,误以为淳青要杀的她的董淳依,已经到了精神失常的地步。
再次轻轻放下手中的“心血”,蹲下身子,长长的薄裙沾上了牢里地上干枯的乱苇草。向她微凸的小腹伸手,却被她戴着沉重铁铐的手“啪”一声打下来,她坐在原地,冲淳青怒道:“想怎样呢?凡是你送来的我是不会往嘴里送的。”
“姐姐怎么变得暴躁了?”淳青不管她的阻止,更不管她的失常,纤掌贴上了小腹。
她镇定自若,不当姐姐的恐慌与暴躁是一回事,温雅说道:“生命是伟大的,他值得呵护、值得敬重,感受一下他吧,他在姐姐的腹中,他的心跳告诉每个人,他很希望每个人都给予他一声祝福。他还不希望他的亲娘动不动就大声呼喝。”
使尽方法,说尽道理,告诉面前失措的亲姐姐自己并没有要夺去她还有她腹中孩儿的生命的念头。
淳依听着她的话,渐渐静下来,两眼眼皮垂幽幽下,似是有点想透了。正当淳青心里欢喜着:姐姐是被感化了吗?我做到了!却在这喜切心头的时候,淳依的态度再次发生大转变。
“我不听你的谬论,董淳青,你再在我面前装好人,别怪我手不留情。”对妹妹,再失常,还是有那么一点恻隐之心,更何况,她不希望孩子一出世就背负着“狱中杀人凶手之子”的称谓。
“唉!我很伤心,姐姐!”她近乎绝望了,刚看到希望的曙光,接而又给她一盆寒冬雪水。她摇头哀叹:“到底是谁,跟你说了些什么?就让你把我当坏人看了。”此时伦到淳青异常激动了,她瞬的站起身,粘在裙上的枯草徐徐脱离,失望道:“我是不与太妃、王爷为敌,我是不与姐姐同仇敌忾,那天我是伤了姐姐的耳坠,姐姐因此恨我我也不安心啊。可是…可是…怎么姐姐就认定我会杀你,难道淳青一直在姐姐心里头就是这样小气的人?”
“……”董淳依无言以对,一直以来,她由此直觉只因为那天德妃前来跟她说过的一些话,“你…你…别管我这是为什么。”突然觉得自己因为徐娅芷几句话肯定淳青别有居心实在不像从前理智的自己。
已感觉无话可说,忍着准备如雨洒下的泪水,拉起轻盈的橘色丝袖印印眼眶边沿的潮水,拉开铁门,走出牢房。隔着铁栏如隔六尺城墙,背着她,留下伤感的话:“也对,姐姐的事情,当妹妹的怎么管得着?不过,妹妹还是要跟姐姐说件事,我打算过几天就走,我不知道用什么身份面对整个皇宫上下。”她又擦擦滑倒脸颊的眼泪,“慧妃娘娘是我在宫里最信得过的妃子,她会代替妹妹来看望姐姐的,到时……姐姐就不要像今天或昨天那样对人家。”
倏的,离开她的视线,步履是多么轻盈。
出到大牢门前,让淳青不知是喜是惊。一天到晚唠叨着她不能逃出他手指缝的人就在眼前,而且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提着食盒,步步忐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而忐忑不安。
“婢子都告诉我了,你还敢偷偷一个人来看她,嫌自己的命太长了是不是?”说完,左右推推她的肩膀,检查是否受伤。转了一圈,手掌嫩白上的微红十分明显,他按了她的肩膀一下,握起她的手,视如珍宝。
他鼓嘴轻轻吹了吹发红的伤处,温柔问:“痛不痛?”此情此景,淳青只能心不在焉的摇着头。眼前的男人这么着紧自己,可以说放下了“王的驾步”,要她怎么开口对他说,她想离开这里?
“干嘛不出声,知错了?就知道你没地方好去,准会冲这大牢来。”
“我……”很想说出由衷,却不得不瞬时止住那份冲动。眼里散发着无奈于愧疚不敢直视面前责怪她的男人。
“我什么,你一次把话说清楚好不好,还真没见过你一副这么为难的样子啊。”多希望他真正了解她的处境,她现在的确很为难。
一把拿过她提着的东西,宠溺说:“快回去,这地方还好逗留吗?”说完,双双远离大牢门。
回到澄阳榭,淳青环视房间,半年,她在这里住了半年,其中的风风雨雨、喜怒哀乐还真数不清。还真有些不忍心下手去收拾行李。
她生平第一次需要找人倾诉。知道嫔妃宫阁里处处有眼线,她要绮襴到芸香殿请慧妃前来一聚,结果,慧妃从永和宫正面而入,惊动了太皇太后跟长旋太妃。
淳青跟慧妃情如姐妹已经不是秘密,只是,到底什么事要避开所有眼线才能谈?而且是她们两个人?
永和宫大殿的门再次关得紧紧的,伺候的婢仆就留下绮襴一个。
“太皇太后、太妃娘娘,其实不是什么秘密,这是迟早都得让两位知道的事情。”淳青吱吱唔唔的总说不到重点。
“这到底是什么事啊,有事大家一起商量,不要总是只找月明说说就好,也得让我们听听。”太皇太后坐在桌前,像是说着两位年轻人的不是。
“太皇太后跟太妃娘娘都对我很好,只是,淳青现在的身份很难对整个皇宫的人做交代,皇上又迟迟不肯销毁册封…这…淳青觉得我、皇上还有王爷都需要冷静一下。所以……淳青请求出宫。”
“出宫令牌就在你手上,你的路自己选择,哀家不表态。”太皇太后托起茶盏,噱了一口香茗,悠悠放下白玉茶盏,敛敛如水丝袖,颦眉道:“哀家不得不承认,明昊今次是过分了。”眉间的皱褶促动着,一脸沧桑。
“淳青这样一走,不怕俊儿……”长旋太妃问不下去,俨然问下去只会伤心。
“我还没跟王爷说,不是没机会说,而是……根本就说不出口。”想起他说过的,没有他对自己着紧,带着剑到屋顶,恐怕她今天早就葬在泥土里了。有恩有情有义,她害怕对他说出离开的话,害怕看到他伤心。
“我明白我们之间是什么感情,可是,只要一天,我还是采女,嫁给他都不会成为事实。”她的眉头一直颦促着,“现在,我就那么几个人放心不下。”
“王爷是首当其冲,我希望他不能因为我的离开放弃辅助陛下为万民谋福祉的责任;第二是我姐姐,如果姐姐真的死罪难逃,两位长辈要力保她腹中的孩子平安诞生,月明姐姐,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替姐姐照顾一下他。”
慕容月明握起她的手,说:“我答应你。你的小姨甥等你回来看他。”
“最后,当然是两位长辈,好好保重。我走了,就把掌政权力给回皇上吧,不要让他跟王爷之间产生更多的误会了,这样不利于皇家,也不利于行政。”
“淳青,难道你没什么话留给明昊?”太皇太后尝试问道。
“既然是一国之君,应该能分清孰轻孰重。不肯放手的东西最后还是离自己而去,不就像困在御花园里的树木,苍翠的树叶最终还得随秋风落下,归根埋土而消失。如果没理解错,淳青就是堆砌御花园美景的一片叶子。”在玄帝的角度上,淳青把自己说得一文不值。顿了顿,又说:“就跟他说,让他看看御花园的叶子吧。”
对于玄帝,的确也只是瞬时的过眼美丽,当后宫佳丽新人胜旧人之时,那个他再也不会像如今疯狂。侯羽菲将是一个例子。
“但淳青妹妹你这样就走,恐怕很快被皇上跟王爷的兵马追寻到。”
“所以,我打算夜晚偷偷走。宫里再办喜事我就会回来。”她语气十分平静,听得出略带不舍。
“淳青你的意思是?”长旋太妃似乎听出不对劲的地方。
“或许我明白太妃娘娘想问什么,娘娘或许也想对了,淳青一生有过这样的纪事可以写一部传奇了,或许采女跟王妃的位置都不属于我。”她偷偷地深呼吸一下,心里一抽一抽的,万万想不到自己能说出这句话,明明就很爱那个王贤俊。
“可是,淳青妹妹,其实你不必烦恼,既然现在真相大白,没人敢以矛盾的称谓来公然挑衅你的。”慧妃似乎言之有理。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一种无言的尴尬。还有,是踩在自己亲姐姐人格上得来的笑颜。这样,我做不到。”
“那你真的决定一走无了期了?”太皇太后皱皱眉头,叹气问道。
“我说过宫里办喜事我就赶回来,因为我的令牌不是假的。”她微笑着对答。
“不行不行,这样哀家想知道你情况都不知道往哪去,这样吧,我叫彦煌到城外接应你。”
“彦煌?”
“是山海郡王!也是太皇太后的小外甥。”绮襴微笑解释。
“淳青你就长居汴海,那是彦煌的封地,彦煌接你到那后,记得隐姓埋名,一切彦煌会帮你的。”太皇太后比比下巴,命令绮襴道:“绮襴,现在就修书给山海郡王,说郡主明晚出城,让他单人匹马到宫城外接应。吩咐他装扮一下,别太张扬。”
淳青万万想不到,这出宫跟重生前的梦一点都不同。她离开是由郡王哥哥当接应。
太皇太后不让玄帝接近淳青,远看一眼也不可,除非销毁那张册封令。玄帝心有不甘,夏夜蝉鸣更让他的心无法安定。他心中愤愤想:难道是觉得俊贤王自小被带出宫外,没有富足的生活,大家都觉得对他有亏欠?要处处顺着他?想着,不禁皱眉厉眼郁视前方。
一旁一直保持静谧的杜鄄不敢直视主子的恼怒,站在一旁无奈。突然,命令在耳边响起:“杜鄄,最近淳采女跟谁走得近。”
这让杜鄄一怔,主子果然是真龙天子啊,太皇太后懿旨要君王撤令,他不但不从,还口口声声“淳采女、淳采女”地叫,就不怕太皇太后执行先皇锦盒里的最后遗诏吗?
杜鄄吱吱唔唔的,轻步到玄帝身边,鞠着身子,兰指扣起在胸前,用那娘娘调说:“呃…皇上…这…这…郡主……”
“不要在朕面前说是郡主,她是采女董淳青,明白没有!”玄帝庞然大怒。
主子一边不肯面对现实,但杜鄄一边要面对的是主子的命令,不得不从,鞠首道:“嗻,禀皇上,淳小主最近跟芸香殿的慧妃娘娘走得最近,两人情如姐妹。”作为内侍监总管,杜鄄明白在后宫的生存之道,面对哪个主子,就得服从哪个主子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