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俊也想说点什么,却跑出一个高声喊着“干娘”的小女孩。
望眼向那小女孩的方向,在身后追着出来的还有山海郡王跟世子随风,不必解释,那肯定是小郡主嫣慕。淳青还庆幸他们飙出来的时间刚刚好,她可不想在这场面呆太久。
玄帝用怀疑的目光凝视着蒙脸女子,思索着:她是两个小孩的干娘?怎么就没听过山海郡王提过?这个女人是什么来历?倏的想起当天副领汇报时说的话。
禁卫军副领一副无能为力、罪该致死的颓丧样子,跪在承政殿上汇报:“敲伤首领的是一位身手非凡的女子……”
“难道……”眼一瞪,玄帝也迫不及待伸出手掌势必扯下她的面纱。
淳青察觉动机,双脚踮起旋转,绕到俊的身后。绝不让他轻易得手。面纱在迎风撩起一霎,玄帝从侧看到一边脸颊,还有那熟悉的脸廓。
一边的嫣慕则胡乱鼓掌,跳着高兴道:“干娘好!回去教嫣慕。”嫣慕每时每刻都支持干娘。
看看嫣慕,绕道俊的身侧,屈膝道:“雅羡劝皇上不要随便掀开本人的面纱,雅羡的脸有道火烧的疤痕,削君欢心的罪名雅羡担当不起。”两个小孩不知自己的干娘为何说谎,不过他们都知道干娘做事有的是理由。
小孩、跟山海郡王的贸然介入,玄帝无法一解女子面纱下的谜底。整场盛宴里他心不在焉,女子出现在敏感点上,更让他不可忽视。他心底进一步肯定了此蒙面女子就是他苦苦寻找的目标。
灯火下,宴台上,杯酒尽,酒入愁肠愁更愁。戴着那串“天意”挑选出来的佛珠,玄帝心里只有淳青狠心离开他造成的痛苦,他希望喝够昏死过去。然而头戴凤冠身着霞帔,衣饰高贵不凡坐于帝皇身旁的皇后尹氏,见着被太皇太后强令戴上的佛珠,十分厌恶。
“嘭!”酒杯一倒,浓烈的酒液倾泻于桌案之上,缓缓地延到地面,发出“嘀哒嘀哒”的声音。只见玄帝的头直往宴桌上倒。
皇后尹氏轻轻碰着玄帝的肩膀,呼唤着:“陛下,陛下……”听不见回应,在灯火下,只见双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
“明昊怎么了?”太皇太后敛敛衣袖问道。
“回太皇太后、太妃娘娘,皇上恐怕是喝多了,臣妾先扶皇上回宫休息。”皇后尹氏变得贤慧娇羞,落落细言。
“杜鄄,帮帮媚儿的忙,扶明昊回凤央宫。”太皇太后在外自然地表现着一副慈祥的笑容。小人见一套做一套,她要比小人更狠才对。
“嗻!奴才遵命。”杜鄄领命,便跟皇后尹氏搀扶起醉倒的玄帝。
看着他们离开,太皇太后举杯道:“各位亲友,真是失礼,哀家在此举杯替明昊道歉。”
“太皇太后言重了,皇上日理万机,这喜庆的日子里放松一下是应该的。反而我们这些闲人是打搅了。”夏彦煌举杯畅言。
“这里就你说这些扫兴话,也罢,主角都走了,那哀家就随便你怎么说。”太皇太后也随着夏彦煌,大概是小人一走,精神放缓了。
看着玄帝消失在视野范围,坐在远处的宾客也鞠首离席,淳青小声道:“宴会要结束了。”
“嗯!”
她放下手中的碗筷,转而对身边的嫣慕、随风说:“嫣慕、随风,干娘今晚就不打搅你们了,要听爹爹话,好好读书,知道不?”
“嗯!”兄妹两齐齐点头。随风虽然还是没什么好脸色,但淳青看他低着头,似乎有那么几分不舍。
“郡王哥哥,也要保重哦。”双手微微做出作揖的动作。
漫长的盛宴之夜,就慧妃演失踪死者,她伤心、她郁闷、她无奈,想起自己并没亲自见过淳青的姐姐,相信今晚两个人都不会好过,大家就相互倾诉倾诉吧。心中有与囚犯倾诉的想法,慕容月明此生是第一次。
提着精心准备的饭菜,听着宴台传来的庆乐声,自个儿到了灯光灰暗的牢狱。掏出几两酒钱,打发看守的狱卒到大门去。
“你是……?”淳依见来者陌生,坐着仰头,不禁疑问。
“那你认为我是谁?”慕容月明轻轻放下食盒,敛好衣裙,与她同坐茅草上,淡淡问道。
“我不喜欢听别人卖关子。”淳依心直口快,不喜欢陌生人给她多余的猜测。
“果然爽快,您好,我就是慕容月明。”
“慧妃?”看着她一身简朴的衣裳,十分讶异。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思索着:怎么可能?立后大典,怎么她会穿得这么朴素来这里。
“不要讶异我的穿着。或许你现在应该讶异为什么现在我会来看你,而不在外面祝贺尹氏入主凤央宫。”慕容月明也未尝不明白世故。
“难道娘娘是要说,您是故意的?”淳依眼里十分平静,其实她根本不想理会别人的事情,毕竟事不关己。
“这不只是故意,千万别向任何人吐露我来过。”她也靠在墙边,双目无神看着牢房四周,继续说:“我要让尹氏自动落网,为她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听娘娘这么说,现在的皇后似乎做了些不可原谅的事情。”淳依的心瘾再次被挑起。她抚抚圆腹屈膝而坐,等待慕容月明继续诉说事情由来。
“虽然我不在乎名分、权利,但我在乎自己对陛下的一片真心。那串佛珠明明不是她献给陛下的吉品,偏偏……”说着,慕容月明忍不住泪水。
“那娘娘现在打算怎么办?尹氏可是嚣张惯了,统领后宫之事可不能任其妄为。”淳依犹如想起过往的日子,看着尹氏的脸色,不禁皱眉,却不敢过久。
“你比起以前那些人说的,似乎变了很多。”淳依说这话是慕容月明意料之外的,想当初,董淳依的作为比尹烟媚还出格。
“能不变吗?我的孩子这十个月都跟着我,就像淳青说的,我发脾气,他也会跟着不开心,我可不想我的孩子学着我,未来因为脾气暴躁而惹祸。”淳依接纳了妹妹的劝说。
“对,淳青说的话准有道理。”她拿出杯子,倒出两杯清水,“你怀有身孕就不要喝酒了,今晚我俩喝着清水也尽兴!”
“上善若水,淡中有味!不亚于美酒。”淳依跟淳青这两姐妹的思想终于有了共同点。
“如果时光能倒流,还真宁愿在宫外当一个平凡的女人,就这样过一生就好了。”慕容月明靠在墙上闭目感叹。双睫合上,透露着失意、无助与疲惫。
“没有时间倒流,岁月也是不饶人的,与其向往像淳青那样可以重生的仙胎仙骨的神话,倒不如切切实实确立目标去争取。”淳依看看她,“娘娘刚才不是立志要尹氏落网吗?”淳依劝谕她不能随便长她人志气。
“……”慕容月明顿了一下,决定告诉她:“本宫今晚就行动。”
她把计划行动都告诉了淳依,却没供出献计者是她妹妹淳青。她不想节外生枝。
淳依听着听着,腰麻起来,揉揉腰间,换换姿势,道:“恐怕……这样还不足以恐吓尹氏。”
“哦?难道小主有方法能让计划更完美?”只要能让尹氏承受种下恶因所得的恶果,慕容月明愿意一听。
“我是在此计上再完美一下。”慧妃一听,望着缓缓站起的董淳依,想:果然是城府极深的人,淳青的计谋已经是攻心计谋,眼前的女人还要完善,难道……她想占点什么便宜?
“淳青重生启发了我,难道……慧妃娘娘也不想重生?”见慧妃疑惑,淳依继续说:“只是守着一口枯井,传达一个死讯,那慧妃娘娘以后要怎么出现在宫中?”
“的确!”
“与其这样……”淳依抚抚洋溢着心跳的圆腹,“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不过这样可需要太皇太后先把淳依救出大牢,再委屈娘娘一阵子。”语毕,媚眼一瞪,满脸充斥着谋划论。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跟淳青的重生有什么关联?”慕容月明一脸疑惑,随之站起,问:“还有,你凭什么要太皇太后把你放出来?”
“娘娘,现在不是怀疑我的居心的时候,我们要到永巷,引蛇出洞。”淳依十分坚定,今次主攻尹氏的诡谋之心,只是子夜冤魂是不能的。说罢,凑近慕容月明的耳边说起由衷。她想:要再次制造一次因爱重生的神话,就像她的妹妹一样,爱得死去活来。
与此同时,淳依抚着圆腹,想:孩子,娘要你平安降生,吃得饱穿得暖。想罢,望望那小小的天窗,倾听一下越来越小庆乐声,转身对慕容月明道:“华丽的晚宴又到了尾声了,娘娘,时候不早,今天的事,回去跟长辈们谈谈,我相信娘娘的说服力。娘娘就趁宫灯还亮着,回去吧!更何况,今晚娘娘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淳依把再见光明的希望都放在慕容月明的嘴巴上,籍此事,她要挽回那么一点地位。不为自己,就为还没出声的小孩。
“秋夜气寒,小主好好保重,这些厚衣服,记得都往身上搭搭。”看到一叠厚衣放在牢狱一角,慕容月明明白:这一定是淳青月前送来的衣服。
“这是当然的,我错怪了她,她的心意,我要好好抱着。”
看着慧妃远走的背影,淳依捧起那叠衣服,心里默默叨念:不要以为姐姐什么都感应不到,今晚,你是回来了,慧妃的攻心计谋也是你出的,你还打算声东击西而南下。放心吧,姐姐已经见过慧妃——慕容月明了,你无法看守护的朋友让姐姐来帮你忙,你的下落,姐姐不会告诉唐明昊的。
正离开宴席的淳青,走过灯火通明的道路时,心忽然一酸。
淳依在牢狱,盯着地上的水迹,自个儿暗语:“慕容月明果然是值得交心的朋友,不仅是人人心目中的贤慧表率,还是善良才女,清醇如水……”她叹了口气,继续道:“但遇到宫城这片浑浊的土地……善良单纯的清水也变得迷茫抑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