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楚江,便是齐国的天下。
此处地偏人少,葛青御剑急速而行,倒也不妨为他人发现踪影。
他本来计划在那江畔小茶社里等待风胡子,但经历方才那一番血战,想来若是继续等下去的话,只可能是白费功夫,倒不如直接寻出风胡子踪迹,将之击杀之后,然后再以最快的速度直奔楚国王宫,教那贪婪无厌的楚王,为当年的血海深仇还债。
如今的他,心中只存一个念头,那便是为剑谷数千同胞报血海深仇,而后再回到刹那海湖中小居,在那里隐居百年,静待明月归来。
风清清扬,人翩然行。
八柄绝世利剑环绕着葛青上下翻飞,他脚踏纯黑剑棍“斩仙”之上,负手而立,翩然前行,又兼之青衣翩翩、三千青丝随风而舞,便与那传说之中的仙人已无异样。
恶兽神光不知何时再度回到他的身畔,绕在他身后草地上奔腾欢跃。
……
楚江之北,齐国大地之上,一队车马正迤逦而行。
车队正中心处,是一辆极为精致的马车,上面坐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若是有人识得他的话,自然知晓他便就是如今楚王身畔的红人、当今楚国国师风胡子先生。
这一年,风胡子不过才五十余岁,正是知天命之年,然则此时的他,却丝毫也不知“天命”所在。
此行出使齐国商讨共同进攻韩国之事,但奈何齐国君臣百般拖延,竟是无论如何也不答应。本来这件事情若是能圆满完成的话,那么他在楚王面前的宠信又将深入一层,日后的荣华富贵自然也要数不尽数了!
可恨当年未能取来吴中八剑,不然以其中任何一柄绝世利剑作为礼物,再加上自己的巧言善变,难道还拿不下那个嗜剑如命的齐王么?
想到这处,风胡子便为三年前的事情大为懊恼,当年若是听信先锋将军的建议,直接将那个杀死陆昆吾的小子捉住、而不是任意放掉,也就不会打草惊蛇,更不会造成几乎全军覆没的后果了!
当年为何要放那小子离开呢?他问自己。
他摇了摇头,想来定不会是因为那许多年轻的一面之缘,自己亦非善心泛滥的大好人,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当年的自己,第一次手握三万雄兵,又有诸多来自修道界的奇人异士相助,想来定能毫不费力踏平那小小剑谷,所以竟起了耀武扬威的心思,以报当年剑谷所受耻辱。但却未曾料到,不过就这么一点小小错误,最后竟然导致大军几近全军覆没。所幸,回到楚国王宫之后,楚王只是将那先锋将领夷了九族,对他倒是依然礼遇如初。
但心思老辣如他,又怎会不知楚王之心思?无非还是在想着吴中剑谷的那八柄绝世利刃罢了!
此次回到王宫之后,还不知将要被楚王如何腹诽呢!
正在低首思考的时候,忽然多年来养成的谨慎性子让他抬首向前看去,却见一道青衣人影,正自远处天际翩然而来。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风胡子眯着眼睛,紧紧盯着那道人影,总是觉得似乎有些熟悉。
“停!”他扬起右手,车队立即应声止步。
那道青衣人影依然往这处飘来,速度似乎愈来愈快,隐约能看清楚竟是一个容貌极为俊逸的年轻男子,难得有这般厉害的修为,但那人身上所释放的杀气,此时便是连普通士卒都能感受得到。
“弓箭手,放!”风胡子看着那道青衣人影,冷声下令。
“诺!”数十位弓箭手立即出列,手执强弓劲弩,在一声命令之后,俱都朝着空中那青衣人影射去。
“嗖!嗖!嗖!”漫天黑影,似千万只乌鸦飞过一般,将那青衣人影淹没其中。
下一刻,所有箭矢俱都坠落在地,但那青衣人影却依然虚浮空中,只是更为靠近了些。
“胜邪?湛卢?”看到空中飘浮的那许多柄绝世利剑,风胡子再顾不得礼仪,大惊说道:“竟然是吴中八剑?你到底是谁?”
那青衣人影傲然踏在长剑之上,冷笑着说道:“风胡子先生,这才三年一别,难道你便已经将我忘记了么?”
“三年一别?”风胡子看着那青年隽秀面孔,思绪许久后,猛然惊声说道:“青小子,你…你竟然还活着!”他自然认出了这青衣人影便是葛青,更知道他既然寻到这处,定是来向自己寻仇的了!
“你都未死,我自然得还活着。”葛青随手一招,将那黝黑剑棍握在手中,冷声说道:“风胡子,当年剑谷数千人命,今日便是你偿还的时候到了!”
风胡子却并不应答,只惊声道:“才不过短短几年,你的修为竟然已经高到这般地步了?”
葛青冷笑道:“这还要多谢当年风先生的指点!若没有先生当年教诲,小子哪里又会有今日成就?”此时他倒也不急着出手,只冷冷将“斩仙”剑棍横在身前。
这般恭敬的话语,但听在耳中,却是足以教人心惊肉跳。
风胡子高声说道:“既然你心中有如此想法,那又为何非要向我寻仇?当年剑谷虽死了数千人命,但我手下将士更是几近全军覆没。再者说了,我知晓你是剑谷中的孤儿,自幼为奴、受热欺凌,那些个欺压你的人既然死了,你难道不应该高兴一些的么?”
葛青冷笑不止,冷着说道:“风胡子,你还是这般能言善辩,不过我杀你,自有我的理由,不知你在临死之前,可愿不愿听?”
风胡子浑然没有半点等死的觉悟,傲然说道:“你若愿说,我自然洗耳恭听!我倒要听听,为了那些个辱你骂你之人,你又为何为他们而报仇?杀害剑谷数千百姓的,乃是楚国的三万大军,几乎已经尽数死在你的一剑决堤,你已经算得上报了仇,此时又为何会来找上我?”
葛青点头说道:“他们当年自然辱我甚深,我心中亦是恨极了他们,只可惜后来我受了他们许多恩惠,却是不得不为他们报仇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再者,纵然那些将士再死上十万八万,你和楚国王宫里的那位大王想来也不会心疼半点的吧,毕竟他们不是你们的亲人,在你们眼中便和蚂蚁一般,甚至……”只见他虚指轻弹,湛卢剑发出“嗡嗡”清鸣之音,他看着那绝世长剑,方才继续说道,“甚至在你们眼中,那一天死在剑谷所有人的性命,连这一柄剑的价值都不如吧!他们和剑谷的百姓一样,在你们眼中已经算不得人了!所以即便他们全部都死完,但也不过是一柄杀人的剑碑折断而已,而握剑的手,你以及那位楚国大王,却依然还活在这世上,所以我定然会来向你们寻仇的!”
风胡子楞了一愣,许久后才叹气说道:“这湛卢剑价值连城,吴中八剑放在一处更是足以抵得上半个王宫,区区数万性命,又如何能够比较?”
葛青点头说道:“你既然如此说,那就是了!他们在你眼中不知一提,那是因为你还有那位宫里的大王、以及那些个自命不凡的修士都一样,都自以为高人一等,却浑未料到,其实在天地之间,你们与他们又有何区别?与草木又有何区别?”
风胡子冷笑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青小子,原来如今之你,竟也成了一个道学究!竟会相信这些个虚假空话。”
葛青摇头,任由长剑绕在他身畔上下翻飞,冷声说道:“这就是我和你们的不同了!你视人命如草芥,我却看他们俱是圣贤,所以我会为他们而报仇,因为在我眼中,他们俱是我的亲人,而你和楚王便就是那个侩子手!”
“既然如此,那你便出剑吧,想来以你如今之修为,杀我定不费半点力气。”风胡子朗声说道,“但请你看在当年那微末的情分上,还请你在出剑之前,答应我一个条件,不知可否?”
葛青仗剑而立,朗声说道:“什么条件?你且说来。”
风胡子应声答道:“当年剑谷之行,全是我一人之过,还请你一剑将我杀了之后,切勿去寻我家大王晦气,不知可否?”
葛青冷笑一声,傲然说道:“想以你一命,来换楚王之命?我虽不知您心中作何打算,但是,你要知道,那个人我定是不会放过的!当年若非他被你谗言所惑,又怎会发兵三万攻打我剑谷?若没有他的私心作祟,纵然你再巧舌如簧,我剑谷亦不会平白遭受这无妄之灾!”
风胡子如是说,自然有他的打算,今日葛青既然寻来这里来,那么他自然难逃一死,但若是能成功劝解葛青不去刺杀楚王,而后待他死后这件事情传回楚国王宫,想来定会为家中妻儿老小求得几分太平。但奈何葛青却是下定决心要找楚王报仇,纵是他再能言善辩,怕亦是无法,只指着脚下数百将士,怀恨说道:“哼!青小子,你不是自认和他们一样都是蝼蚁么?那么我便教尔等自相残杀!所有将士听令,将此人拿下,格杀勿论!”他说完此话,便缓缓坐下,冷笑看着葛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