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里镇上回来后,沐雪便和姨姥姥一起照顾着年幼的弟弟妹妹。李氏和杨二郎顿觉轻松了不少,这个家一穷二白,要动手添置的东西实在太多。过了些时日,沐雪才觉得家里总算有模有样,虽仍是简陋,可该有的东西也大概备齐了,几乎全是杨二郎自己动手制的。
如今,屋子周围还有院子里的杂草都拔光了,地面也用重重的磨盘压实了,平整许多,杨二郎用篱笆围出了一个小院子来。
李氏忧心着沐曦的身体,经常变着花样儿粗粮细烹,连小高氏都称赞李氏,直说自己胃口被养娇贵了,以后家去怎么办,大家自是一番笑谈。李氏看着沐曦比之以前在老院里似开朗了许多,脸色红润,更是欢喜地想着怎么给儿女们做好吃的。
日头好的时候,小高氏把沐风和沐雨抱了出来,放在杨二郎做的小木床里晒暖儿。院子里杨二郎在编箩筐,沐曦在旁边做小帮手,李氏和沐雪把织布机抬了出来织布。
帮李氏放好了织布机,沐雪也回屋取出了之前裁好的细棉布,认真绣起手绢来。说起来沐雪其实很早便跟李氏学起刺绣,那是她八岁上,她们屋里的窗帘子破了,李氏抽空儿在修补,那本是她自己绣的嫁妆。沐雪看到那花蝴蝶栩栩如生,很感兴趣地央求李氏教她刺绣。
李氏原觉得闺女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不成想她小小年纪就能坐得住学这枯燥的女红。李氏很欣慰,也更用心地教导她,沐雪的绣计也精益了不少。
只不过那会子没甚好绣样、绣线及布料子等,沐雪的绣工也只用在了李氏给孩子们做的衣裳上。沐风沐雨肚兜上的五毒图案及她们姐妹衣裳上的一些小碎花,都是沐雪照着李氏压箱底的花样子绣出来的。
后来李觅锦来她家时看到她在绣沐风沐雨的肚兜,说起来这话,觅锦便问她为何不自己画。李氏早前教过她书画,往常觅锦来时也给她捎过些书画用具,农闲无事做时她便悄悄描画几笔。听言沐雪灵光一闪,想到自己可以画些花样子,绣些手绢拿去县城铺子里寄卖。想到此,沐雪便央求觅锦把家里做衣裳剩余不用的布角料及绣线帮她带些来,觅锦一口应承了,不久给她带了些好料子来。别的沐雪没敢要,只留了匹白色的细棉布。
上次卖出了那一方手绢,让沐雪信心倍增。李氏说要帮着绣,可家里事情多她便没再理会这事。而今自己家分出来了,这手绢卖出去的银钱就都是自家的,沐雪想想都觉得心里美滋滋的,绣起来越发用心。
小高氏知道了很是夸了沐雪一通,再看那花样虽青涩却也新鲜。正说着,高大娘来串门了,“这院子拾掇出来也不差,地方大看着就清爽。”沐雪把凳子给了高大娘又自去搬了一个来。高大娘抱了沐风,和小高氏他们唠起家常来。
李氏知道高大娘的心病,让沐雪带了沐曦去找春丫玩去,才问起宋问枢的亲事来。“我今儿来就是想跟你说道说道这事。枢儿这孩子也是个心思重的,前些天我问得紧,终是松口说了,也怪我粗心没往这上面想。”
原来宋问枢早年间跟那刘大夫学医问诊,而刘大夫家有一女,唤作素灵,与他年岁相当。少男少女情窦初开的年华,朝朝相伴,不知不觉间便情根深种,却也是发乎情止乎礼。
只那刘素灵有一从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婿,君子一诺胜千金,更遑论那结亲的马家本是刘家的世交。前年刘大夫一家迁居京城,一为京城繁华,医术昌明,能更好施为,二则送女儿备嫁。至此,有情人挥泪作别,空余一缕惆怅。
宋问枢送别刘家后,并未借酒消愁或作强颜欢笑状,仍与往常无异,他本就内敛,是以高大叔高大娘没有察觉。只在高大娘提起他的亲事时,神色晦然,不过他很好地掩饰过去,也不提说亲这一茬,高大娘心急也无法。
上月宋问枢过了二十岁的生辰,高大娘趁机拿话问他,他才松口。自离别后宋问枢与刘家小姐再无联络,却与刘家少爷偶有书信来往。那刘少爷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思,时不时会提及自家妹妹。因此上宋问枢得知那与刘素灵定亲的马家公子从小生得孱弱,在刘家搬去时便已药石无效,只是在挨日子而已。
刘家进了京才得知,刘大夫和夫人极其爱护小女儿,多次与马家交涉欲退婚。马老爷心疼儿子却也无奈,结亲本是结两姓之好,总不能结出个仇家来,终是说服马夫人把亲事退了。后来不知刘家如何商议,刘少爷寄来的信中委婉暗示宋问枢前来求娶。
本以为无望的事情却出现了如此大的转机,饶是宋问枢再稳重也不免喜形于色。毕竟是年少时惹下的情思刻骨,不及深思熟虑宋问枢便去信,言说待他禀过父母便着手准备亲事。
高大娘问起时宋问枢即提了刘素灵,只说是自己爱慕于她。高大娘初听是刘大夫的千金时欢喜异常,总觉得这样才不算辱没了宋问枢。她和高大叔商量了下便应允了,只发愁京城离得远这要央谁去说亲,还有家里的境况不知刘家能不能看得上眼。
所幸刘家少爷随信带了刘大夫的亲笔书信,大意说女儿终身大事潦草不得,明年春上他们回乡祭祖,要在清平老宅里住些时日,到时两家长辈再细议。
宋问枢得了准信儿,一扫之前高深莫测的神情,脸上总带了笑意,高大叔和高大娘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虽说要拖到明年,可儿子终于肯成亲了,晚一阵就晚一阵吧。
虽然亲事有眉目了,可高大娘欢喜了两日后有了心事,对小高氏他们说道:“这些年来枢儿在我这里存了些银钱,加上我和老头子平日积攒的,这在村里成亲是足够的,可那刘大夫家自与咱们乡下人家不同,总要风风光光的才好。儿子成亲本就该做父母的操心,我和老头子想着把家传玉佩拿去当了,枢儿肯定不愿,我们没敢让他知道。这里都是自家人,我就直说了,我们两个老的没见识,旁的也没有能托付的人,我只信你们家人,二郎也常在外面跑,比咱们要见得多,想劳烦二郎帮着拿去城里当了。”高大娘说着就从怀里取出了用手绢儿包好的玉佩,打开来看玉质尚好,雕工却是一流。
高大娘接着说道:“听我那老头子说,这也不是啥稀罕的玉,就是这雕工讲究,以前也给懂行的看过,大概能当个几十两银子,准备聘礼啥的也尽够了。”
李氏说道:“您二老如此爱护疼惜,也是宋大夫的福气,待他成了亲定要好好孝顺您们才行。”小高氏也说高大叔和高大娘能做到这般很不容易,便是亲生孩儿也不过如此。
高氏眯眼笑道:“这都是我们的缘分。枢儿是个孝顺孩子,他来咱家后田里的活计都不用我做,他一个从小娇养的公子哥儿愣是学会了下力气种田。就是家务事,他也常帮我做,我哪里能不疼他。我家那老头子别说让他帮着做家务活儿,不让人把饭菜端到跟前儿就不错了,大字儿不识一个的还拽文说啥君子远庖厨,让枢儿听到给驳了,我也记不得那话咋说的了,当时我那老头子就蔫儿了,哈哈...”一席话说得众人都乐了。
李氏说道:“既然您二老信任我和二郎,就让二郎跑一趟吧。正好大后天初九有集市,二郎去城里卖箩筐。”
没了忧心的事,高大娘又恢复了往日的爽朗,说笑了一阵,看宋问枢采药快回来了,忙回家做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