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人曾爱过你欢快优雅的青春时光,
曾爱过你的美丽,出自假意或者真心。
但是却有一人爱着你那圣洁的灵魂,
也爱你红颜渐褪后脸上的风霜。
……”
苍蓝城的琉璃花园里,少年怀抱竖琴,轻抚琴弦,深情低唱。他坐在月桂树下,一头银发浸染月华之色,墨蓝眼眸犹如夜空般深邃,流动着点点星光的温柔。
她倚靠在鲜花编织的软塌上,静静欣赏他的歌声与琴艺,脉脉眼波,浅浅微笑。
那一刻,时间似乎永恒,甜蜜萦绕心间,幸福仿佛触手可及……
然而越是甜蜜,经历沧海桑田的变迁后,就越是痛苦。
琴声绕耳,余音不绝,穿过前世今生,再一次凌迟着她的心脏,折磨着她的灵魂,提醒她那些被背叛的誓言,被欺骗的爱情……
伊妮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房间的,只依稀记得是雅林扶住她颤抖的身躯,拭去她指上的鲜血。
她独坐在漆黑的房间,抱着双臂,颤抖着,抑制着,合着血泪将痛苦的记忆一点点地咽下,深埋。
他踏着她的尸骨,而今站在大陆权势的巅峰。而她一定会找他复仇,毁灭他的地位,他的信仰,他的一切。
第二日清晨,雅林离开了,不辞而别,只留下修好的银色竖琴。莱特来通报时,外面正下着小雨。怀抱竖琴,望着窗外细雨蒙蒙的天空,一丝淡淡的怅然,带着几许愧疚,悄然涌上伊妮的心头。
日子在没完没了的宴会和各种名目的应酬中悄然流逝。自虹心剑风波后,伊妮谨言慎行,不想再出风头,而海伦和葛瑞丝那边也很安静,循规蹈矩,这令有心看三位公主明争暗斗的人失望不已。
其实,三人都明白,真正的战场在圣梵廷。王都的这段日子,不过是让三人熟悉宫廷。如果有谁轻举妄动,反而会落下乘。
盛夏的时候,伊妮决定提前启程,在圣梵廷的秋季开学之前,先去自己的新封地视察一番。对此,舅舅克雷芒强烈反对,在他看来,伊妮的封地就是他霍华德家的财产,他派个家臣去料理就行了,伊妮应该留在王都,抓紧时间结交权贵,笼络人心。
对克雷芒的那套笼络人心之说,伊妮嗤之以鼻。她认为,只要拥有绝对的实力,权贵们自然会附庸而来。人心这个东西,从来都是向着强者。至于她的封地,她压根就没打算让克雷芒染指。
“舅舅,你放心,霍华德家的富贵权势就包在我身上。不过前提是,不要干涉我的自由,我一切都自有打算。”
说完这句话,伊妮施施然地上了马车,留下目瞪口呆的舅舅克雷芒和含泪不舍的母亲安娜。
她此次离开王都,随她前行的照例有莱特,凯利和山姆,此外还有一个母亲一定要她带上的女侍从。
这是个美丽的清晨,半座王都笼罩在嫣红的霞光中,另外半座依然在青色天光中沉睡。清新的空气透过车窗迎面拂来,两侧的街景如织般一一倒退。伊妮不由感叹,回想三个多月前初来时,她不过是一个乡下贵族女孩,而此时,她已成了莱茵的公主,成了王位继承人的候选者之一。人生的际遇就是在不经意间发生戏剧性的变化,而她作为伊妮的人生,精彩的画卷从此处展开。
马车颠簸了一下,一声轻微的哼声传入伊妮耳际,将她的神思拉回。抬起眼来,只见坐在对面的女侍从正摸着脑门,一副左右不适、苦苦忍耐的样子。
这个女侍从颇有些与众不同。她名叫萨琳,是霍华德家族的一员。如果她是男孩的话,根据长子嫡孙的继承法,她应该取代克雷芒成为霍华德家的家主,因为她那早已去世的父亲是克雷芒的哥哥。她的母亲生她时难产而死,所以在父亲去世后,她便成了寄人篱下的孤儿。克雷芒并不待见她,她的堂兄弟姐妹们也很排斥她,嘲笑她,他们称她为“美人萨琳”。
是的,美人萨琳。伊妮不由再一次注视她,再一次地感叹:这个称呼多么可笑。无论面容还是身材,这个可怜的姑娘没有任何和美人挂钩的特质。她的脸又宽又大,皮肤粗糙,坍塌的鼻梁上长满了雀斑,牙齿微微暴突,嘴唇大而肥厚。她的身材比莱特还要高出一头,坐在马车里,头顶车棚,顶天立地,显得非常局促。她穿着一袭别扭的丝绸长裙,裙子是米色的,这令她的肤色更加黯淡。伊妮敢打赌,她一定很少穿这么长的裙子,因为她走路时差点被自己的裙子绊倒。
起先母亲安娜说要把一个堂姐介绍给她当女侍从时,伊妮是坚决推辞的。但是当她见到萨琳后,她改变了主意。
这个女孩很丑,丑得令人同情,但她身上却有一种特质,坚韧而又纯真的特质,这点打动了伊妮,让伊妮决定收下她。
“萨琳,你多大了?”伊妮询问,反正旅途无聊,和萨琳多聊聊天,也算增进感情。
“二十三。”萨琳回答,她的声音又粗又沉,确实不像女孩。
“一直住在霍华德府上吗?”
“不是。我十四岁离开霍华德府,前几天才回去,本想拜见一下安娜姑妈就走的,没想到她要我留下做你的女侍从。”
“哦?那你离开家这么久,都做些什么呢?”伊妮好奇地问。
萨琳有些呐呐,好像不太愿意提起。伊妮微微一笑:“没有什么不好说的,你既然做我的女侍从,就应该让我了解你。”
“佣兵。”萨琳低声回答。
原来如此,一个贵族出身的女子去当佣兵,绝非一件光彩的事,怪不得萨琳不愿说。伊妮心下一动,想起母亲安娜的话:伊妮,你身边就一个莱特,我实在不放心。让萨琳跟着你,多一个人保护,我也就多一份安心。
“我自幼失去父母,在府中备受欺凌,只有安娜姑姑对我好。我答应过安娜姑姑,一定会保护好你。”像是想解释什么似的,萨琳补充说。
“我知道了,那就拜托你了。”伊妮轻轻握住萨琳的手,微笑着说:“我也可以向你承诺,只要你尽心为我做事,有朝一日,我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地返回霍华德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