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巷还是紫竹巷,只是今天要比往日里热闹许多,因为静思堂里举行文会的缘故,中午刚过,街道上就传来阵阵喧嚣声响,有车马,也有软轿,纷纷在静思堂门前驻足,几位年轻小姐在丫鬟的搀扶下先进去了,全然不顾周围那些才子们的炽热目光,等到芳踪已远,隐隐不见,才子们这才想起来相互寒暄,拱手、问好、说几句不咸不淡没有营养的闲话,不管有没有交清,都是一副足以腻死人的甜蜜嘴脸,然后一边说笑着,一边从大门口走了进去。
因为今天来的客人太多,后堂书房自然是不够用的,于是就只好委屈众人在前厅落座喝茶,几个仆人丫鬟往来穿梭,端来茶水、点心、果盘、瓜子,另有笔墨纸砚若干,毕竟这次开的是文会,而不是茶话会,等到结束之后,留下几卷墨宝是很重要的,好在这些金蝉城有名的才子们见识广博,也经常参加这种形式繁琐的文会,早就见怪不怪了,所以对这种点心碟子旁边放上一壶臭墨汁的行为视若不见,落座之后,众人依例彼此客套一番,问问近况,然后在某位年长者的带领下,齐齐站起身来,对坐在主位上的杨稚灵深深一礼:“我等多谢杨小姐盛情!”
“诸位客气了!”杨稚灵也站起身来还了一礼:“今日文会,乃是一件盛事,圣人云:‘坐而论道,发乎于心!’还希望各位在今天的文会上能够畅所欲言,不要有所拘束……诸位,请!”
“杨小姐,请!”
众人纷纷坐下,只有一个人还站在那里,只见他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白净面皮,留有微须,看上去很是俊朗,他对着杨稚灵拱手说道:“杨小姐,在下姓钟,名师道,乃是青城人士,前些日在金蝉城中游学,恰闻今日文会之事,不瞒小姐说,钟某虽然远在青城,却久闻杨稚灵小姐芳名,如雷贯耳,早就向往已久,神交已久,只是苦于机缘不到,不能得见小姐芳容,故此,那一日听到文会之事,钟某欢欣鼓舞,夜不能寐,今日更是不请自来,还望杨小姐见谅……”
杨稚灵笑道:“原来是青城钟师道先生,虽然路远,小女子也是久闻先生大名,今日相见,足慰平生,想钟先生乃是青城文坛巨子,葛青藤大家的高足,名声享誉文坛,就是请您,还怕请不来呢,又何来不请自来一说?今日钟先生能够屈尊前来,实在令小女子心感雀跃,还望钟先生一会儿能够不吝赐教,让小女子一闻钟先生高论。”
“杨小姐谬赞了!”
钟师道说完,对着杨稚灵点了点头,满面春风坐下了,只是这么一来,其与众人看他的眼光便带了几分鄙夷出来,自古文人皆相轻,更何况钟师道是个顶着光环来念经的外地和尚,看他那副得意洋洋的劲儿,众人心里齐齐不爽,都觉得杨稚灵对这个姓钟的夸奖过甚,堕了金蝉城这些读书人的威风。
“只不过有个好老师罢了,一个背靠大树乘凉的,有什么好得意的……”
之所以如此咒骂,是因为谁都看出来了,钟师道对杨稚灵的爱慕之心。
看出来了,于是怒火中烧。
如果这些怒火可以引燃的话,静思堂早就变成烈焰飞腾的火场了。
杨稚灵!
城主大人的千金,一代名医才女,又端得如此花容月貌,在金蝉城这些才子心中,杨稚灵简直就是女神一般的存在,是最最完美的梦中情人,这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般的人物,你这一头外来的野猪有什么资格喜欢他?你配吗?你配吗?
虽然明知道那位高高在上巧笑嫣然的杨小姐不可能成为自己的禁脔,总有一天也要嫁作他人妇,去过那种相夫教子的平凡生活,可许多人心中还是依然纯洁,就是一厢情愿的不想自己心中的女神被那些俗物玷污,谁是俗物?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是俗物……
所以钟师道这句话刚一出口,便已成了在场众人的公敌,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毕竟这是文会,而不是比武擂台,不能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大打出手,众人看着钟师道有气,心中不服,一个个都是暗气暗憋,冥思苦想,准备一会儿给那个姓钟的一点颜色看看,狠狠打一打他的脸面,让他知道,在金蝉城这些才子面前,他就是个绣花枕头,根本就名不副实,就你这德行还想追求杨小姐?滚一边呆着去吧……
不用怀疑,在场的才子里面,至少有一大半都是这么想的。
只是,众人嗑着瓜子,喝着茶水,说着闲话,过了半天,愣是不见杨稚灵宣布文会开始,没有听到发令枪响,比赛自然也就没有开始的机会,许多想好的词句在肚子里憋着,憋来憋去就慢慢有了发酵的症状,尤其是钟师道,他这次前来,就是准备在有才女之名的杨稚灵面前施展一番才华,不说让她对自己佩服的五体投地,至少能有个良好的印象,然后等回到青城之后,他就准备劳烦自己的老师,那位享誉文坛的葛青藤大家出面做媒,请金蝉城城主杨洪烈同意,把杨稚灵嫁给自己……
他想的挺好,可杨稚灵就是不宣布文会开始,他干着急也没有办法,只能一边抿着茶水,一边不耐烦地等着。
终于,有人耐不住寂寞,站起来问道:“请问杨小姐,文会什么时候开始啊?”
杨稚灵歉意地笑道:“还有一位客人未到,请大家稍安勿躁,再多等一会儿!”
正说着,就见雀儿从外面跑了进来,说道:“小姐,许公子来了!”
“他来了?”
杨稚灵眼前一亮:“雀儿,随我到门外迎接!”
说着,她冲着在座的众人施了一礼,说道:“众位先请自便,稚灵去去就来!”
轰!
杨稚灵前脚刚走,前厅里的才子们就炸了,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在猜测究竟是何等样人,竟然能让杨稚灵亲自出门迎接。
是著名的文坛领袖?
是位高权重的某位大人?
还是……
很快,谜底便揭晓了,在杨稚灵的陪同下,一个衣着朴素的少年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身材高挑,浓眉大眼,鼻直口方,虽然长得黑了点,却是一团挡不住的精气神。
“他是谁啊?”
众人纷纷闭口不言,目光不辍地打量着这个不认识的少年人,心中纷纷猜测着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所有人都觉得糊涂,满堂之中,只有一个人例外,这位号称金蝉城书画双绝的先生见到那个少年,先是一惊,继而低声叹道:“天呐,这不是在秀水街上卖肉丝面的许继宗吗?”
孔杰!
就是那位被人称作书画双绝的孔杰孔先生,当初还在许家抻面摊儿上给题过字的,这次文会,他也来参加了,虽然一眼认出了许继宗,可孔杰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个卖肉丝面的少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更不明白的是,杨稚灵为何在他面前竟是一种十分恭谨的态度,甚至比对那些成名已久的文士都尊敬……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哦……对了!
孔杰忽然想了起来,那天听纪大善人家里的大管家纪云说过,这个叫许继宗的年轻人是天骄学院里的学生……可那也不对啊,就算他是天骄学院里排名第一的学生,有资格来这里参加文会,可也担不起杨稚灵小姐如此敬重啊……
看不懂,真是看不懂啊!
看他在那里摇头,旁边有人问道:“孔杰兄,看你这样子,莫非是知道那个少年是何人?”
孔杰回头一看,就见正在和自己说话人,乃是宋成万,金蝉城中一个有名的狂放书生,此人胸中才学是很好的,为人也豁达,就是比较贪杯,喝多了之后经常胡乱说话……不过,虽然有这样的缺点,但是他和孔杰的关系还是不错的,于是孔杰微微一笑,就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对宋成万说了,结果两人谈话不密,竟是被附近的其他人听到,一来二去之后,在座的众人就都知道了那个叫许继宗的年轻根本不是什么文坛领袖,更不是什么手握权柄的贵胄人家,他只是天骄学院里一个普通学生,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在秀水街路口卖肉丝面的……
这叫什么事儿啊?
一个卖肉丝面的也配来参加文会?
本来就因为钟师道而感到心中不爽的众人,此时心里就更不痛快了,如果许继宗的身份仅仅是天骄学院里的学生,那倒也罢了,至少还算是同道中人,可偏偏他还有个身份是在秀水街上卖肉丝面的……我靠,那不就是做买卖的吗?在天鹰帝国里,士农工商,最最被人瞧不起的,就是那些低买高卖的生意人,虽然卖面条只是拿不出手的小生意,可再小的生意也是生意啊,卖肉丝面咋了?卖肉丝面的就不是生意人了?
所以,当众人得知许继宗这个身份之后,都有一种掉价跌份的感觉,这是文会,是读书人啸傲风月,施展胸中所学的地方,可现在竟然被一个做生意的小子混了进来,沾染了许多铜臭气的味道,而更为重要的是……这些自诩为才子的先生们心里都在想着,自己来的时候,也没见杨稚灵出来迎接自己啊,怎么现在她竟是纡尊降贵,亲自跑到外面去迎接一个卖肉丝面的,这这这……这不是打我们这些才子们的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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