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符今天叫你去是要做什么啊？”
“还能做什么，不就是些行军打仗的事情。”
用完了晚饭，我将几乎散了架的身体整个摔在软绵绵的床上，不一会，一双温柔的玉手就已经自动按在我的背上。
真舒服，就好像我仍然身在皖县一样。
但我却很清楚地知道，现在正替我按摩疲累身子的人已经不再是小环了，而是我的妻子，乔夕颜。
“又要对外用兵了么？”
“没有啊，”我闭上眼睛享受。“伯符他将整个江东的战马聚集了起来，组建了一支全骑兵的军队，交到了我手上。”
“全江东的战马？！”乔夕颜惊叫，连手上的按摩都吓到不由自主停了下来。看来从小就生长在江东的她，也明白这代表了什么意义。
“是啊，全江东的战马，‘飞将骑’。”
“看来伯符还真是信任夫君呢。”夕颜的手继续按着我的背。“那一天的训练下来，成果怎么样？”
“唉，别提了。”我简直就要哀嚎了起来。
“飞将骑”是整个江东第一支完整编制的全骑兵部队没错，但反过来看，这也说明了江东的骑兵经验有多匮乏！现在我总算知道孙策为什么那么看重我了，如果现在就把“飞将骑”拉到战场上，特别是拉到北方跟袁绍曹操正面对着干，那是绝对死定了，救都不用救，救回来也是白费。
像是知道了我的心声，乔夕颜在我背后憋着笑，我发誓听见了。“哎呀，那夫君你就多担待些呗，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能者多劳嘛。”
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我现在不要你去买现成的房子了，而是叫你买块空地就地盖，看你还能不能在一边说得那么轻巧。
“对了，”我转过身抓住乔夕颜的手，问。“今天你的房子找得怎么样？”
“哪有这么快就能决定得了的？”乔夕颜伏在我的胸口上，说。“这可是我们未来的家，当然要多看几家再说。”
虽然我看不见夕颜此刻的表情，我知道那一定是憧憬、期待、幸福的微笑，也一定，很美。
但越是这样，我就越难面对她。
“夕颜，”我怜惜拥着她，轻声说。“你会不会怪我，今天没有陪你去看房子？而且，以后恐怕我也很难能腾出时间。”
“怎么会？军队那里比较重要嘛，”乔夕颜用轻柔若水的话语，化解着我心中的愧疚。“只要夫君心里有夕颜就好。”
这傻瓜。我将她拥得更紧了。
“不过，我今天去找房子的时候，倒是听到了一个消息。”乔夕颜在我怀中动了动。“步家为了迎接步家大小姐步桃芝的回家，将定于本月十八日在家中设宴庆贺，吴县里很多人都收到了请柬。”
是吗？小环，你正在一步一步，变回步桃芝吗？
恭喜你。
“哦，那很好啊。”
“可是我们家却没有。”
“那是理所当然的啊，”我用不在意的语气说——或者说，我用装作不在意的语气说。“我们一不是富绅名流，二不是世家大族，更别说他步家大小姐在我们家当丫鬟这么久，这本身就是一种委屈，两家人有这么大的恩怨，人家为什么要邀请我们？自己找罪受吗？”
“要我说，才不是桃芝姐姐不想邀请我们，是她们家人反对才是。”乔夕颜不知道哪里来的气，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结论。
“所以呢？小环是希望在她重新正式变回步桃芝这种隆重的场合里看到我们，让她想起她在我们家里为奴为婢的那段日子吗？”
我突然笑了出来，不知道是在笑夕颜的自我，还是在笑自己的话。“别天真了夕颜。没有一个女人会这么犯贱——”
“是没有一个女人会犯贱，除非，”乔夕颜突然从我怀里坐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我，像是一个征服者，正在看着她的战利品。“那是一个让她甘之若饴的男人。”
我愣住。从嫁给我开始，乔夕颜就一直像个小女人似的站在我的背后，总在我有需要的时候才默默出现在我身边，柔情似水地帮我打理这身边的一切。她顺从得太久，以至于让我忘了，我在皖县所见到的，她的第一面，那时——
她是一个那么活泼、俏皮、有个性的女孩子。
就是她现在的样子。
“夫君，你有没有想过，昨天桃芝姐姐走的时候，为什么要要走那张对她来说，理应是充满屈辱的卖身契？她是真的有那么留恋这三年来惨不忍睹的岁月吗？还是说，她留恋的是，这张卖身契上面，所残留的温度。”
夕颜知道步桃芝的过去，我昨晚告诉她的。
“她……是因为……”
“你有没有想过，桃芝姐姐心里有你。”乔夕颜看着还想争辩着什么的我，一语戳破我的伪装。“夫君，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是那晚小环说的那句话，让我退缩了吗？是害怕我会真的想她所担心的那样，有一天会负担不起她的过去而放开她吗？是害怕夕颜会因此不高兴吗？还是——
害怕我的以为，会再一次变成误以为。
误以为她对我有情，误以为，我们能一直在一起。
就在我还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时，我忽然听见一声微妙的风声，然后我的屁股感觉到一种剧痛，好像被一个大板子给狠狠抽个正着。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在床下。
……我竟然在床下？！
“你……你干什么？”我傻傻看着正往身上裹被子的乔夕颜，傻到都忘记要生气了。
“今晚你睡其它地方。”乔夕颜躺下，将脸面向墙壁。
“那我要睡哪里……不对，为什么我要睡其它地方？”我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我不和没有担当的男人睡觉。”她这样说。
噫！造反了，真的造反了！什么时候我要不要睡床都由你来决定了？！
我瞪着乔夕颜的背影，狠狠地瞪，直到我发现除非她转过身子正面看着我，否则我的瞪眼实在没有什么杀伤力。
怎办？还能怎么办？
“不睡床就不睡床，了不起啊。”我坐在围栏上，在月光下恨恨自言自语。“行军打仗那么多年，什么环境老子没待过？你说对不对。”
说是自言自语，就真的是自言自语。因为我的手里正在拿着“自己”。
木头雕刻的“自己”。
那是在打下夏口以后，因为等孙策等太无聊我模仿凌操的行为暗地里自己刻的，也是我第一次为女孩子准备的礼物。那时没有送给步桃芝，以后，也就送不出去了。
你有没有想过，桃芝姐姐心里有你。乔夕颜的那句话，到底还是刻进了我的脑海里。
是……这样的吗？
喂，步桃芝，如果我开口，你会回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