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咆哮惊天动地,因为内外天地的初次沟通而产生了共鸣,一道红光冲天而起,因为天人合一之后,这肉身的掣肘便不再是障碍,蕴藏了雷电的光芒要回到天穹之外,这一刹那,天地就像一片大海,洪臣就是那条入海的小鱼。
咆哮之声洞穿万里虚空,沉入无尽地底,因为声势被无限放大,融入了这天地,所以天地可闻,世人不知。
血红之光破开了空间,直通天宇,因为它蕴藏雷霆,乃天之形体,所以世人不可见。
开窍之音奏响天地之鸣,不为凡尘绝唱,只为己身独享,洪臣以癫狂之态来宣告他的破境誓言,这一刻,仿佛他才是天地间的主角,他才是走向仙台的悟道者,而天地的回应也只为他量身订造。
血光直入天际,雷霆唤醒天威,虽没有八方乌云汇聚,但九天之上,赫然有轰轰之音回荡,这是苍天在愤怒,对逆天生灵的不满,天威不可测,不可辱,永恒是它的禁脔,但凡追求长生者,试图闯入禁脔的外来者都被敌视,而这血光附带的气息便是迈入长生道的昭示,天威不容,所以不满。
咆哮之音沉入大地,因霸道而山岳颤动,因欢愉而花草怒放,因高亢而江河漫堤……
洪臣开窍了,出尘一步,恍如隔世;开窍一息,天地共鸣,虽然只是修行低层次的破境,但无论是成长的潜力还是起点的高度,他都要超过无数人,便如这般惊天动地的仗势,就是最好的证明,世人不可知,唯天地可闻。
手心灵窍洞开,初次沟通天地,洪臣这副肉身就像干燥的海绵掉进了江湖之中,全方位的晋升,这需要海量的天地元气充斥,灵台的纵深力度倍增,轮海的广度飞跃,经脉的韧性增强,骨骼的强度蜕变……
祭台之上狂风振振,四周的天地元气疯狂汇聚于此,若非祭台上的玄纹独特,让这狂风席卷,怕是这残破之地要被连根拔起,而祭台内侧,洪臣所在之处,由于汗水浸湿的缘故,这里的石块已然蒙上了一层水汽,诡异的是,这水汽竟是不溶于天地元气,它清澈晶莹,却极负重感,狂风刮不动,高温蒸发不了,从灵窍开启之后,这水汽便源源不断的渗透进了石块之内,也不知是否因为水汽的清洁,石块表面的玄纹竟然比之先前清晰了很多。
此刻,洪臣依然保持着入定的姿势,癫狂的情绪渐渐消退之后,灵轮与天地沟通,将他送进了一种极其玄妙的感应之中,他能感应到不断变强的自己,能清楚自己的意识,能触摸自己的肉身,甚至能感觉到来自大地的厚实,头顶天穹的压抑,不过当他睁开双眼之时,顿时愣住了。
所谓的大地竟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水面,这水泛着青色的光泽,并不刺眼,却有着一种强烈的阳刚气息升腾,水中不知深浅几何,水面上却是波涛汹涌,洪臣双脚踏在上面,竟是实实在在的体会到了厚实之感,视觉与触觉的迥异,让他感觉到不可思议,并且随着他前行,但凡是靠近了的波涛都会倒卷而回,即便是与后面的浪头相撞,荡起滔天巨浪,也不会让一滴水花飞溅过来,仿佛是怕惊扰了洪臣。
如果说这‘大地’太过单调了些,那么这里的天空就颇为精彩了,这天空并非完整,而是像破碎了的镜面,尽管它依旧是蔚蓝,但蔚蓝与蔚蓝之间,却是相隔着一条条巨大的漆黑裂缝,在这裂缝之中,偶尔能见到匆匆闪现的电芒,其下方也有云朵飘过,但这云朵却是由一个个字符排列而成,看着就像被撕裂后的书籍碎片,若是静心聆听,甚至能听到一声声古老的唱音,而这唱音通读的就是那一个个孤独的字符,洪臣虽然听不懂,但能感受到古老音调传递的声韵,这声韵就像仙药,能令他感觉到舒适。
在‘天地’相接的遥远一线,洪臣看见了一轮金色的太阳,这太阳虽说散发万丈金光,但光芒没有丝毫热度,并且它仅仅只是照亮了‘天地之间’的空间,仿佛独立于‘天地’之外,这三者共存,却没有交集。
洪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了这里,而这里给他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青色的水面,破碎的天空,金色的太阳,无论是哪一方都让他感到亲切,可这里太过神秘,却又令他无所适从,想到第一次开窍可能会撞大运,他便心生惶恐与期待,各种各样的情绪夹杂在一起,反而成了迷茫。
“撞大运?”
洪臣不知道自己的气运在哪里,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撞,便这样站在青色的水面上,仰望天穹,平视金阳,直到耐心被消磨一空,他终于忍不住,迈动了脚步,肆意狂奔起来。
滔天的青色浪潮不停的倒卷而回,却是无声,实际上,从洪臣进入到这个奇异的空间内,便发现这里安静的可怕,便是连他自己的呼吸之声也都微不可闻。
一路狂奔,水浪不沾身,此等怪异的事情,让洪臣不禁有些发怵,因为这看起来似乎毫无道理,并且在他伸手要触及水面之时,水位似乎在这刹那间猛然下沉了,当然,这仅仅只是错觉,实际上,他根本触及不到水面,看似不到几尺高度,却像是相差千万里,如同他和这水面被两个空间隔开了,其玄妙之处,让洪臣无可奈何。
“咦!”
便在奔跑的过程中,洪臣抬头仰望,竟是发现天空上的奇异云朵也在移动,像是在追随自己,无论他奔向哪个方位,古老的声韵都不曾减弱,并且最令他诧异的是,那轮金色的太阳竟然不是定格在一个固定的方向,他若转身,金阳便会横在他对面,这变化就像他的心意,随心而动。
就在洪臣正在苦恼自己此刻的处境时,他肉身所在的祭台之上却也跟着热闹了起来,残破的祭台缺失了菱角,其中间部分也是开裂无数,散落的石头遍布周边,仅仅只是祭台的北面相对完好。
此刻,由于洪臣身体上源源不断流出的汗水,他坐下的一大片石块都已被浸透了,灰尘褪去,玄纹显露,并且还能呈现出淡淡的青色,让这玄纹看起来就像一条条青藤,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若仔细查看,便能发现,这些玄纹似乎都被激活了,它们在吞噬元气。
石头自己吞噬元气,这听起来虽然荒诞,但这匪夷所思的景象确实是发生了,而且还在继续,但凡有玄纹铭刻和被汗水侵入的石头都在吞噬元气,这祭台周边的元气风暴也在片刻之后减弱了很多,补充而来的元气像是受到了某种牵引,状态极为温和,使得这场风暴渐渐消弭于无形。
又是一个夜晚降临,今晚的星空格外的明亮,太苍的上空没有一片云朵,那璀璨星空直接洒落在苍茫大地上,如同鲜活的萤虫在翘动身躯,在夜色中游走。
经历一场劫难,太苍最近一段时间都显得极为安宁,每日暮鼓响起之后,所有弟子都会自觉的进入修炼之所,便是一向热闹非凡的落雁峰也都清静了很多,山门内的各个峰头也会在固定的时间鸣响安魂曲,以告慰死去的亡灵,在此之后,一整夜都不会见到有人露面,据说是高层下达了宗令,大乱兴起之前,禁止任何弟子外出,拨发的元晶和灵丹也都加倍,力求在有限的时间内,全面提升宗内弟子的实力。
整个太苍山门内是一片寂静,但今晚的寂静刚好持续到子夜便被打破,云崖之上,突然一片青光出现,光芒穿透虚空,直达罡风层,犹如一场惊世风暴兴起,瞬息之间便淹没了整个太苍。
太苍山门内被青光笼罩,夜色被驱逐到山门之外,在这片空间里,天空地面都是青蒙蒙一片,这奇异的意象马上就惊动了无数人。
最先现身的是奇怪,当青光出现,他便有所感应,早先被千机推演反噬,造成他一次重创,原本老态的身躯蒙上萎靡的病色,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具爬出坟墓的尸体,但此时此刻,他这张病怏怏的老脸上却是诡异的显出一抹晕红,其双目之中更是透着狂喜,当他现身于小楼之间,便毫不迟疑的奔向了云崖宫之后。
与此同时,太苍山门内的各个山头都有人破空现身,这些人无一不是太苍的高层,其中山主一个不差,长老们也出现了大半,从他们的脸上便能看见震撼和错愕,尤其是当他们发现光源所在正是云崖的时候,一些人更是浑身颤栗了起来,然后全都像是发了疯,卷着一身恐怖的血气奔向云崖。
云崖祭台,青光从一块块散落的石头上激发而出,再经过一次汇聚,直达罡风层,此刻罡风层内的罡风破开了空间禁锢,像是一柄柄锋利的利剑垂落而下,直指云崖之颠,而洪臣依然稳坐祭台中心,脸色平静,除了一身汗水流个不停,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而实际上,他此刻沉浸于那片奇妙的空间内,已然有所感悟。
所以他笑了,祭台上,他的肉身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