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卖馒头的老吴头,早早地就把他的五大屉馒头蒸好,自己守着笼屉,拿了个凳子在一边坐着,等着客人到来。年景不好,老吴头蒸的馒头也不多,这五屉馒头就够卖一上午的。
天色还早,隔壁卖菜的刘妈还没开张,铺子前面蹲着一个小乞丐。老吴头认识这个少年,名叫苏平,十二岁了,骨瘦如柴,听说爹妈都在战乱里死了,平时就在青石镇里乞讨。老吴头觉得这个孩子不容易,经常把自己的馒头给他两个,好歹让这小子活下去。
现在苏平还跟以前一样,蹲在那里,并不向老吴头乞讨,也不向老吴头这里看。在这镇里,有人给吃的他就吃一口,没吃的,他也不主动要。但老吴头可知道这小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要是进了他手里的东西,轻易不能拿出来。
以前就有这么一次,老吴头刚给他一块馒头,结果让镇上一个比他大几岁的乞丐给硬抢了去,结果就是这个叫苏平的少年,竟然一口咬到那个抢他东西的乞丐手上,任谁怎么打他骂他或是说什么小话,他就是不松口,任别的乞丐在后面拳脚相加,他也全然不顾。最后,到底把那个抢他东西的乞丐手上的半个巴掌大的一块皮,连着肉都咬了下来,骨头都看到了,这才松口。
从那以后,苏平的东西就没人再敢抢。
苏平的品质不坏,有点儿认死理,他想通的事情,他就一定要去做,他想不通的事情,好事放到他身前他也不拿。
荒年乞丐多,青石镇里有很多这样的乞儿,都是恃强凌弱,小一些的乞丐经常就这样饿死了。但这个苏平宁愿自己饿着,也从没见过他去抢比他小的乞丐东西。
只要老吴头给他馒头,他就会帮老吴头做半天零活,干完就走,仿佛馒头就是他的工钱,在别的人家也是这样。所以,虽然他也吃别人施舍的东西,却很少有人把他当乞丐看。
苏平没有向老吴头张望,老吴头也没有主动给苏平馒头,就这样一直静等着。早上路过镇里的人异常的少,仿佛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似的。等了半天,也没有几个人走过,更别说有人买馒头了。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射在老吴头的眼里。老吴头眯着眼睛,四处张望,希望能有一个主顾让自己开张。
这时对面的老刘太太也把她的门脸打开了,站在前面的苏平向前躲了躲,让出半个身子来,同时脸转了过来。
老吴头见状,向苏平打了个招呼,示意他过来吃个馒头。老吴头知道这个老刘太太不是个好说话的,要是看苏平还在她前面挡着她做生意,怕是要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苏平其实早就饿了,但他不习惯乞讨,一直以来从没张口向别人要过东西,所以才这么一直耗着。现在见老吴头示意他去吃馒头,他直接就走过来,接过了老吴头手里的两个馒头。
老吴头知道今天上午所有的活这苏平都会做了,这俩个馒头拿出去,按说也不亏,只是光景不好,养不起人,否则找这样的一个伙计也很不错。
对门的老刘太太已经把她的菜摊摆起来,外面的人渐渐地多起来,很多人开始到老吴头这里来吃馒头。苏平吃完了馒头,帮着老吴头拿馒头、倒粥。
“老吴头,看来今天太平,不会打仗了!”一个大胡子边吃着馒头边跟老吴头说道。
“还是太平好啊,不打仗比什么都强。”旁边一个瘦脸的老者接话。
“别想着太平,听说今天就要打起来,级别还挺高,每边至少能有一千人!”一个毛头小伙子从旁边接口说。
“你听谁说的?”有人问。
“肯定准,是我二姐夫说的,他可是阳武国的统领!”小伙子此话一出,众人都没话了。一时之间,进耳的满是筷子碰碗的声音,客人吃饭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
青石镇是陈国与阳武国两国之间的边界城镇,为了这个地盘,两国几乎天天打仗,几乎没有安生的时候,做买卖也变得非常艰难,时刻得躲着官军的流矢,食客吃饭也觉得紧张。
帮着老吴头做事的苏平听了这话,眼中光亮一闪。
一旦要是打起来,总有些吃的能掉到街面上,那可是填饱肚子的好机会,有的时候还能多捡些吃的拿回去,过几天再吃。所以镇上的乞儿都喜欢打仗。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也有危险,士兵的马蹄可不管下面有没有人,要是真被踩死了,也只有认命。
抬眼看了一下周围,已经有几个乞丐在街上晃悠,看来也是听着要打仗的风声。
这些家伙和苏平可不一样,他们趁火打劫,只要是哪个士兵一沾上哪个店家,他们就跟过去对那店家一阵乱砸,有的时候甚至是直接进去抢东西。
苏平看了一眼这个馒头铺,自己早上吃了人家的馒头,至少不能让这些乞丐抢了这个馒头铺,否则对不住这个老吴头。
看看屋里的通道,馒头笼屉,还有粥锅,苏平一样样地扫视,想着一旦要是有官兵杀过来,自己该怎么处理。
现在还有客人,要是客人都走了,苏平早就帮着老吴头收摊了。
客人里有三个穿青衣的,已经吃了一大屉馒头,又加了几碗稀粥,但还象是没吃饱的样子,就坐在那里不走,做买卖的不能赶客人,这是上古传下来的规矩,所以老吴头没说话,苏平也没去催这几个客人。
对面的老刘太太可能是听说要打仗了,刚把门脸打开,就又把门板重新上上,只在门口放了一个筐,里面放了几样菜,要是有人来买,可以通过旁边一个小门去商量,这是这个镇上长年打仗打出的经验。
苏平心里很着急,外面的几个乞丐虎视眈眈地盯着馒头铺,一旦打起仗来,这些小要饭的最爱抢的就是馒头铺这样卖吃的地方,有的时候他们不仅是抢,还霍霍东西,如果马队一来,这些小要饭的肯定要掀翻笼屉,让馒头散落一地,就是他们不抢着吃,馒头也没法卖了。
客人已经慢慢地都走了,就剩下那三个青衣人和一个穿白衣的老者。
穿白衣的老者很普通,要不是现在就剩下他和三个青衣人,苏平根本就不可能注意到他。
衣服很白,面料很普通,老者的头发半白半黑混杂着,脸上堆满了皱纹,要是他和老吴头换个位置,让他来卖馒头,一定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现在他就坐在这个馒头铺的角落里,和那三个青衣人斜对着,苏平忽然感觉到四人之间有着什么怪怪的联系,只凭他所所做的姿势判断,老者与三人绝对不是一伙的。
老头吃东西很慢,他没有喝粥,桌前要了一份咸菜丝,一根丝一根丝地品尝。
那三个青衣人倒是吃了不少,足足有五十多个馒头,喝了能有十多碗粥,还没有吃饱要走的意思。
这时,苏平忽然感觉出了一丝的寒意。
寒意是从白衣老者那里传过来的,象是寒到了心里,就象是三伏天一下子掉到了冰窖里。
其实老者就那么坐着,还在吃着剩下的几根咸菜,还象以前那样的速度,但苏平明显感觉出不同。
向那老者望去,那老者的左手握着一个皮袋子,手上的青筋已经露了出来,显然是用了很大的力气,而除了这个用力的左手以外,别的地方都还象普通的客人一样。
刺骨的寒意似乎主要是针对前面的三个青衣人。对面的三个青衣人开始在这寒意中还有说有笑,吃得很是得意,渐渐地,话也少了,笑容也没有了,动作似乎也有些僵硬。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有人喊道:“官兵来了!
顺着官道向外一看,两队人马从两个方向奔进了青牛镇。一队身穿黄色服装,一队身穿藏青色服装。
苏平在这里住了好几年,他知道穿黄色服装的是陈国的马队,穿藏青色服装的是阳武国的马队。这些马可都是上好的战马,奔腾之下,墙挡墙倒,屋挡屋塌,端是厉害非常。
两队人马恰恰就在老吴头的馒头铺前会合,刀枪相撞,骏马争鸣,一时间乱成一团。刚开始的时候马队离馒头铺还远,渐渐地马队拥堵起来,有几匹战马向馒头铺冲来。
这时街上那些小乞丐都准备好了,只要有马一进馒头铺,他们就跟着闯进来抢馒头吃。
苏平已经看到那些战马发出的鼻息带起的雾气,这些战马闯进来,苏平虽然一心想护着这个馒头铺,却全无办法。那个馒头铺的主人老吴头更是吓得呆了,他就坐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连闪避的意思都没有。
一匹战马径直向老吴头撞了过来,苏平一见,直接向那匹马冲过去!
他要在战马撞上老吴头的之前挡住战马。毕竟早晨吃了对方两个馒头,还没给对方干一上午活,不能让对方就这样伤在战马之下。
乞儿对战马,螳臂挡车!
巨力冲撞之下,苏平感觉自己忽悠一下飞起来,腾云驾雾一般直落到馒头铺的最里面。刹那之间,苏平清楚地看到自己从三个青衣人头上飞过,撞向那个白衣老者。
而就在这时,他看到那三个青衣人同时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