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典史身着白衫,头戴方巾,神色焦虑,不停的搓着手,急忙撩开马车上的帘子,往外瞧着熙熙攘攘的街道,一座座房舍从身边飞快的掠过。忙向马夫促催道:“快到了吗?”
“老爷,马上就到了,请您稍安勿躁。”马夫急急的赶着车马,一记鞭子狠狠的抽打在马臀上,马儿一声高亢的嘶鸣,脚蹄如风,飞快的奔跑,惊的路人慌忙闪躲,马车后一阵阵叫骂声不觉耳语。
可秦典史却是若盲闻,不问不顾,若是放在平日里,这些卑贱的草民敢在背后骂他,那下场绝对十分凄凉。可如今他的心思早已飞出远处。
一炷香过去。
马车的速度缓缓的变慢,终于停了下来。秦典史急不可耐的挑开帘子,也不等马夫拿出小凳就从马车上跳下去,毫无文人的气质。
这样出格的动作,足以彰显他此刻焦虑的情绪,之中隐隐带着一种火烧眉毛的味道。
秦典史大步踏出,向一座气势不凡的府邸走去,他忽然抬头一望着一个偌大的匾额写着两字‘陈府’,没错,这就是陈安之,陈主薄的府邸。两个身材高大的护院站立在府门口,可大门却是紧闭。
“站住,你找谁?”
两个护院见来人,随即身子一绷,忙沉声喝道。
秦典史双手附后,望着两个护院,喝道:“我是秦典史,陈主薄,可在?”
“腰牌!”
“拿去。”
秦典史颇为不悦,从腰间取下竹子雕刻而成的腰牌,递给下来的一个护院,那护院瞅了一眼,又看看令一护院,两人目光一对,微微点头,这才露出笑容,卑躬屈膝的笑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典史大人恕罪,请您稍候片刻,小人这就进去通报。”
“哼!”
秦典史不由的冷哼一声,这陈安之架子也太大,竟然把府邸设置的如此严密,连自己堂堂的九品典史都要在门外候着,若不是有事相求,他在就拂袖而去。
片刻后,左侧的小门重新开启,那护院小跑起来,忙作一请的姿势,客客气气的把秦典史请进陈府,径直向后宅书房走去。
“典史大人大驾光临,陈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啊。”
秦典史刚走进书房门口,便听到一声爽朗的笑声,紧接着一个青色的身影出现,正是陈安之,他笑容甚浓的向秦典史拱手道。
“不敢,不敢。”
秦典史强压心头的不满,挤出一丝笑容,诚惶诚恐的拱手还礼:“今日冒昧前来拜访,多有叨扰。”
“你看你说的什么话的呢。我陈某有那么的架子吗?”陈安之笑眯眯的说道,随即请人上座,丫鬟奉茶,宾主分次落座。
秦典史也不顾不上什么喧寒客套,随即示意陈安之把下人挥退。陈安之眼光老辣,微微点颌首,随即吩咐了一声,两个娇俏的丫鬟乖巧的行了礼退下,关好门户。
陈安之端起香茶,喝了一口,慢悠悠的瞥了他一眼,笑着道;“不知秦典史找陈某是为公事还是私事?”
秦典史可谓是心急如焚,哪里有心思和他客套,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秦某此次前来,是有一要事想和陈大人相商。”
陈安之放下茶杯,正色道:“何事,尽可说来,是要是力所能及,我陈某绝无推脱之理。”
秦典史沉吟道:“天香赌坊前天被端掉了,你可知晓?”
“嗯?”
陈安之眉头微微一挑,随即点点了头,淡淡的说道:“我大明律严禁赌博,天香赌坊被端,可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老狐狸,你可真会撇的一干二净,收钱的事情,你可不是这副嘴脸。”秦典史心中破口大骂,差点直接翻脸,可还是强压住心中的怒火,他很清楚自己来的目的,是有求于人家。自然是要把身段放低一点。
“唉……”秦典史老脸露出一丝哀忧之色,长长的叹一口气,说道:“天香赌坊被端,刮去一颗硕大的毒瘤,确实是百姓拍手叫好……”
“可你为何却还满脸的焦虑?”陈安之不动声色的疑惑道:“你应该高兴才是。”
“唉……”秦典史听着这刺耳的话语,气的咬牙切齿,却依旧无可奈何,重重叹气道:“只是秦某那年幼无知的外甥,竟然也被卷入之中。现在人还被关押在县大牢里。”
“这问题确实有点儿大了。”陈安之微微颌首,忽然抬头望着秦典史,惊讶的说道:“这县大牢不是由你掌管,怎么会连一个人都捞不来?”
“你又不是不知道,知县大人一份手札,就把三班六房的权力直接交由那个黄口小儿张焕掌柜。”想起张焕那一副小人得志,不可一世的模样,顿时气头心来,不由的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连茶杯都被震的一跳,茶水都溢出来,老脸写满了愤怒:“秦某现在都成了一个有名无实的空架子了!”
“啪!”
“胡闹!”陈安之脸上闪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随即一掩而过,手掌狠狠的拍在桌子上,眉头一挑,冷声道;“知县这是越权,他凭什么剥夺你的权利。这几日,不知哟多少商人来我府里告状,说这张焕滥用职权,肆意敛财,惹的民怨载道,如果这这样下去的话,整个莆田县迟早会被他搞的乌烟瘴气!”
“此事还是先缓一缓吧。”秦典史虽然是三把手,可哪里敢可知县大人公开对抗,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一切背后站着的不就是知县嘛,否则他哪里来的底气,敢这么明目张胆,这陈老匹夫又不又不是知道,却想要让自己当出头鸟,做梦!
说着,他向陈安之遥施一礼,苦笑道:“还请陈大人只以援手,助我一臂之力,秦某实在是不想见到自己的外甥在牢里受苦受罪,被人施以重刑,怕的是,他时间一长,挨不住,就会被人唆使,随意的诬陷他人,到时候,那就悔之晚矣了。”
陈安之闻言,顿时脸色一沉,变的无比难看,有些事情,只能意会,不能言表,就如两人之间无声的秘密,这件事情,同样也备受压力,他清楚自己收了多少钱,会有怎样的后果,若是一旦被人查出,追究起来,那后果绝对不不堪设想,自己也无法站在局外,而变的责无旁贷。
见陈安之依旧在皱眉思索,秦典史忽然狠狠的一咬牙,忙起身,拱手道:“若是陈大人有需要秦某的地方,可尽管吩咐。”
他这话说的很简单,却意义深远,这意味着从此倒向陈安之。面对这个一个大的助力,自己登上知县宝座的距离也是越近,这个诱惑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抵挡。
此刻,他忽然想起早上有下人来报,说郑府最近是车马川流不息,门庭若市,十分热闹,而那些进门的乡绅多数都看好郑县丞,各个出来时笑容满面,这无疑深深的戳在他的心坎上,隐隐作痛。
若是此次难以问鼎知县宝座,自己恐怕一辈子都要被郑县丞踩在脚底下,再也难以翻身。
而此事未必一不是一次机会。
片晌之后,陈安之点点头,说道:“解铃还需系铃人,若是救出你的外甥,只有一条路可走。”
秦典史道:“请陈大人明示。”
陈安之意味深长的一笑,从口中迸出两字:“知县。”
“下官明白,多谢陈大人指点迷津。”秦典史起身,郑重的拱了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