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的不愉快却没有影响到阡陌的心情，他回到公寓后，弄了点吃的，泡了个热水澡，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打开电视，扑天盖地而来的就是昨晚发生的那场车祸。大肆报道的原因，不是因为案子的惨烈，而是当事人身份的显赫。那个当场死亡的中年男人是个企业家，四十五岁，事业做得风生水起，多次上了经济杂志的封面，名下的产业不计其数。记者镜头下哭得要死要活的年轻女人，是他两年前刚娶的妻子。另外面容尽毁但侥幸活下来的年轻男人居然是当红炙热的电影明星肖远腾，帅气，又努力，得到好多前辈的赏识和支持，从三年前进入这行当，走得顺风顺水，大奖小奖尽收囊中。阡陌心里默默得可惜了下，自己还真心喜欢他去年演过的那部电影。车祸中奇迹的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的女孩，只是被顺带提了下，说是在医院继续观察。
事情从烧得火旺到慢慢平息也不过是半个月。
这半个月，阡陌辞了职，去北方看了一个久病的朋友，回来后正好装修公司的头儿找他收钱。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很爽快得付了款。窝在老板椅中，单手从桌上抹过，灰尘不浅，甩去，我回来了。
“于斓，可以回来上班了！”阡陌拨了一个电话，分明听见电话那头吵闹嘈杂，“休息得差不多了。”“好滴，老大！”电话那头甜腻腻的答应。
阡陌大概整理了下屋子，就锁了门，正要离去。咦？这对面不是一家贸易公司，什么时候变成陶艺坊，门头还搞得花花绿绿，色彩斑斓。一把大锁挂在门上，看来没人在。
到楼下买了本杂志，坐到马路对面的星巴克，要了一杯咖啡，慢慢得翻着。半寸大的照片挤在片刊的角落里，阡陌看了会，才瞧出照片中那个蒙着口罩的男人就是半月前出车祸的肖远腾，只是剪了利落的短发。叹了一声，不晓得还整得回来，可惜了。
“龙先生！”阡陌抬头，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吉小兰，你不是在一个老板家做保姆，怎么辞职了？”吉小兰是他的“客人”，阡陌从来不会把找他咨询的患者称作“病人”。几个月前，吉小兰找到‘千百咨询’，就是阡陌开办的心理咨询工作室，说是因为感情的问题得了忧郁症，需要开导。让阡陌奇怪的是，吉小兰来了两次后就说自己已经好了，没什么问题。“老板家出了一些事，”吉小兰爽朗得说，“我就来这工作了！”“好，好！”阡陌看她神采飞扬，没有半点不开心的样子，打了个招呼，也就不打扰她工作。
雷电狂闪，夹着乱雨，敲打着窗户，叭，叭，呜，哇，素白的窗帘似乎感觉到外面的世界，它也在左右飘荡，抚过床上睡着的人，醒过来，睁开你的眼。“砰，”巨大的响声惊醒了熟睡的阡陌。他骤然睁开眼睛，玻璃碎片飞散开来，伴着暴雨无情得打在身边，感觉到尖锐刺入他的皮肤，痛楚阵阵袭来。踏，踏，踏，由远而近，窗口出现了一个黑影，可是，这是23楼，阡陌暗示自己，这是做梦，是内心的恐惧，是白天看到杂志上的肖远腾而联想到他拍过的一部恐怖片。但是，黑影转了过来，那是一只硕大的眼睛，湛蓝深邃，贪婪得注视着阡陌，瞳孔慢慢放大，宛如一个巨大的漩涡，一层一层绽开，把他包围。“一，一，一”空旷的呼喊声清晰得撕咬着他的耳神经。漩涡中突然袭来一条长长的锁链，缠住他的脖子，收紧再收紧。他无法呼吸，思维越来越模糊。
阡陌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咬着被子，很幼稚的寻求安稳的‘婴儿保护法’。什么也没发生，整洁素雅的房间，窗户关得很好，他掀开被子，赤脚走向窗口，拉开窗帘，晴朗的一天，他没有看到窗帘角上滴落了一滴水。
“那么早！”阡陌推开工作室的门，看到于斓习惯性得抹桌拖地。
“你脚脏，在外面晾会儿再进来！”于斓头也没抬，阡陌看着她穿着性感，黑色短裙紧包臀部，又在那哼哧哼哧得把地板拖得贼亮，“烂洁癖！”左右把自己的鞋子在门边的一块毯巾上磨蹭干净，看看对面的陶艺坊，锁卸了，有灯亮着，好像有人，但鉴于不礼貌，就没去打招呼。看着室内还没干的地板，不禁郁闷得捡起一块碎布去把工作牌擦干净，‘千百咨询’顿时溢彩发光。
“实话说，这装修改得不错！”于斓忙了一早，此刻正喝着咖啡，她手脚麻利，打扫卫生的同时把咖啡也煮好，“要不是门外那块小匾，我都差点没认出。”
“你不是说常来监工？”阡陌慢条斯理得搅伴着奶精，又扔了两块糖，“怎么就不认识了？”
“好说，好说，这木屑灰满天飞，我是有鼻炎的，不要害死我，”于斓拿开罐装糖，“你不怕腻死，放那么多！”
“怎么样？生活体验得不错吧？感想能不能出一本书？”于斓调侃他。阡陌白了她一眼：“就你只知道风花雪月！”“我那是日常交际，”于斓眉毛一挑，“多结交朋友。”“也没看你交了几个正经的朋友！”阡陌哼了一声，“别惹麻烦。”“放心，姐马上正经给你工作，”说完，扔过一个文件夹，“这是这几个月的电话留言，还有楼下门管大叔给你登记的几个来访客人，估计这两天就会陆续联系上。对了，我买了条好烟给大叔做谢礼，记得给我报销。”阡陌微微一笑，这于斓只要一上足发条，就整个神采奕奕。
门铃响了，于斓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碎步过去。
“你好！”来人拿着一张名片，试探得问，“请问，是于小姐吗？”
“是我！”于斓把门打开，指指墙上的纸条，自顾自得回到办公桌前。来人看了下墙上的字条，很自觉得把脚在毯巾上踩了几下。
估计这些日子于斓晕天暗地的也没看新闻，倒是阡陌一下子认出了，进来的正是那天车祸现场侥幸活命的年轻女人。
“我觉得我很快要死了！”刚坐下来，就扔下这句重磅，不过阡陌和于斓没什么反应，比这更煞人的话也是见怪不怪。于斓适时得端来一杯咖啡，让她润润嗓子。
“我和警察说，有人要害我，他们不信，让我看心理医生！”噢，是妄想迫害症，阡陌琢磨着，可能是那场车祸的阴影，死里逃生的感觉不是平常人能理解的。
“慢慢说！”阡陌用最和蔼的口气安慰她。
“这半个月每天我下班开车回家，总会莫名其妙失神，每次反应过来，都会吓得满身大汗，不记得之间的事情，但车子就开到了家，十几分钟，做过什么，遇到什么，我真得不知道。”女人急促得说。
“你平时有没有吃什么抗精神疲劳的药物或者别的东西？”阡陌问。
“怎么可能，那类东西我是一定不会碰的，有依赖性，”女人摇摇头，“我是不信鬼怪的，但是你说，那是什么东西，跟在我身边，操纵着我！”她用了‘操纵’这个词语，而且加重语气。
“我建议您最近不要开车，”阡陌见她思路有序，口齿清楚，神情端庄，“你需要休息。你可以往好的方面想，在那场事故中，你很幸运，慢慢把看到的听到的从脑海中淡去，那只是意外，你找些朋友谈谈心，逛逛街，等过些天再开车子！”
“可是，哎！”女人摸摸额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算了，过两天再说！我还约了人！”
于斓把她送到门口。
对面陶艺坊的门突然开了，蹦出一个女孩，欢乐得对着女人说：“小姐，你好，需要看一下陶罐吗？”
“好啊！”
那女孩朝于斓笑了笑，把人带了进去。
于斓尴尬得一笑，赶紧回去。她刚才也听了，就问阡陌是不是认识那个女人。阡陌就和她讲了那天车祸的情况。于斓不禁感慨，这女人不知道烧什么高香，这样幸运。
“谢谢光临！”半个小时对面的门又一次吱呀得打开，那个女孩鞠躬送刚才进去的女人。女孩子没有进门，而是转身按了‘千百咨询’的门铃。
“于斓姐，你好，龙阡陌，你好，我叫火阑珊，在对面做陶罐，如果你们有兴趣，可以来看看。”女孩子霹雳啪啦得说完，“对了，易子楠还会找你们，就是那个女人。”没等两人说话，风一阵得飘走了，只传来门哐当响。
“她没把鞋子弄干净！”于斓才想起。
“她叫你姐，叫我大名！”阡陌更纠结这个问题。
易子楠坐在车子里面，从包里掏出刚买下的小陶罐，不大，最多是一个笔筒的大小。暗紫色的水纹杂乱得盘在陶罐周身，没有任何规律。选了半小时，为什么会钟情它？易子楠摸着上面的水纹，有点硌人。那个女孩子说什么？泥是人生沉淀下来的东西，陶艺重塑了它的宿命，所以每个人都能找到他遗失的命运。难道我的宿命会这样纠缠不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