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一天比我所认识的任何人都要热爱日常生活---7点起床叠被,每隔四天换一次床单,
7-8点之间用来洗漱--每一颗牙齿的珐琅质都要像广告中一样晶莹闪烁,指甲边的死皮会不耐其烦的去掉。
8点到8点半之间吃早餐----全麦面包会配黑咖啡,低糖麦片会配低脂牛奶,吃饭时会同时看两份报纸。
吃完早餐的翟一天会冥想十分钟,我见过一次他在冥想的样子,宛若盛夏伏在细细柳叶上的硕大蝉---会在绿荫下发出恼人的声波。
照理说冥想会使人看起来超然,但不知为何翟一天式的冥想让人有种沉重的感觉,他紧闭双眼,双手握拳,呼吸变得沉重,胸口起伏时偶会发出低低的隆隆声。
这是吐故纳新的一种方式,他如是说。我无言以对。
冥想过后用五分钟来排便,每天称一次体重----他的体重秤有最先进的检测脂肪含量的功能,他以此为标准制定晚餐菜单。
九点之前,他会做完早上的一切个人清洁程序,开始一天的工作。
他每天真正工作的时间只有上午的区区3个小时,除了节假日外,日日如此,不存在偶尔与例外。
软件公司是他大学学长经营的,他主要负责二代程序测试,具体内容我是说不上来的,不过类似于系统完善一类的内容,间或做做防御系统的程序。
12点准备午餐,午餐以大米为主,要有鱼或者是鸡肉,盐分不可过高,搭配若干小菜,但最主要的还是汤类,番茄汤、紫菜汤、洋葱汤、蘑菇汤、味增汤,这是周一到周五的汤类食谱,周六周日要煲花费时间的牛腩汤和南瓜汤。我不晓得他几时开始一个人做饭的,只晓得他对食物的挑剔程度甚是了得。
大概一点半左右他会擦干盘子上的最后一滴水珠,之后会简单打理一下阳台上的剑兰和卧室的绿萝。每个花盆里都有年份标签、湿度计和酸碱测试计,虽然我不懂给一个盆栽植物贴上年份有何意义,但对翟一天来讲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2点钟以后,翟一天会读1个小时的书,内容五花八门,有《新式搜索引擎指南》,或者《现代犯罪心理学》,《防水胶带的一千零一种用法》等等。我们相识以后,大多日子都是在分享这一个小时的时光。
3点到5点之间被断电出门,他的计步器可以帮他每天至少走上5000步,在这5000步里他要完成采购,喝咖啡,去银行提少量现钞等等非出门不能完成的任务。
5点之后翟一天终于可以完全放松下来,虽然看似他一天都在放松,不过对他而言,5点钟以后时间才可以完全由他支配。
5点半准备晚餐,翟一天非常喜欢吃鱼。三文鱼、鳕鱼、金枪鱼这是他的最爱,不吃浅河塘或泥塘里的鱼----鳗鱼或泥鳅,对多刺却鲜美的秋刀鱼却是又爱又恨。
晚上他可以接些案子,看看美剧,日本动漫,大玩线上游戏,Xbox,Wii,PSP各种单机联网游戏。在常常流连的网站上稳坐版主,偶尔发发帖子,再被一不小心炒热。
他最近迷恋上了这个叫CATCH-ME的网站,该网站一方面提供谋杀咨询服务,一方面会登载一些各国的无头公案。
9点半洗漱,10点半准时上床睡觉。
这就是宅探一天的日常生活。孤独却自得其乐的日常生活。
有时我觉得他很软弱,街道上一只散步的野猫都会让他敬而远之。有时却觉得他很强大,竟然有力量挣脱社会这个无形的巨大漩涡,为自己构筑一个几近真空的生活环境。
如他所言:“设计体系的人并非要活在体系之中,否则便会丧失客观。”
可能社会上风华正茂的毕业生与呼风唤雨的成功人士都对翟一天的生存逻辑不以为然,甚至于我,都对他的行为举止感到讶异,即使如此他依然我行我素向前走着,无欲无求。
就是这样的生活,在我到来时候依然没有改变多少。
9月上旬的一个傍晚,我和蓝钓受邀去翟一天家吃晚饭。晚饭过后,翟一天难得拉开窗,聆听窗外秋蝉日渐疏落的鸣叫之声。那噪郁的声音听了一个夏天,今晚听来格外舒爽。
“再一场雨,秋蝉就要退场了。”翟一天剥着老家寄来的栗子说道。
“你们知道吗?蝉这种东西寿命很短,只有2、3个月而已,为了等待这两三个月的鸣叫,交配,它们可是要在地下蛰伏13年的。”
“真的吗?”蓝钓第一次听说关于蝉的知识。
“日本有一个游戏改编的动画,叫做《ひぐらしのなく顷に》,
按照日语的读法,它有两种意思:既可以翻译成《寒蝉鸣泣之时》,也可以翻译成《日常生活消失之时》。英语便简单多了,叫《When-they-cry》。
讲的是一群高中生在日常生活中逐个消失的故事,听起来很有趣吧。”
当翟一天饶有趣味的解释在日语里,寒蝉与日常拥有同样的发音时,我们谁都不会想到,此时的自己也正如树上的寒蝉一般,正在渐渐远离这平静如水的日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