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江怡酒店,吕广和江依柔的结婚宴席就在这里举行。
这不是市区最豪华的酒店,只以美丽的江景取胜。一条名为向海江的宽大河流在酒店门前穿过,蜿蜒向东海,两岸春波碧草,风光旖旎,别有一番韵味。
穿着浅蓝色曳地礼服的江依柔,正与吕广一桌一桌地向参加婚宴的客人敬酒,耳中充斥着客人们那些关于“早生贵子”、“百年好合”、“白头到老”的祝福语。
某婚庆公司的几个员工正全心全意地做着他们的工作,摄影的、看顾场地的、帮她整理衣服的……其中一个圆脸,笑起来特别可爱的宋姓女员工,正是江依柔在吕广公司门口看见的美丽女孩。
江依柔和吕广的婚礼是小宋到婚庆公司上班后接的第一笔大生意,因此格外的紧张,总担心通过电话无法清楚表达客户的意见,所以一遇到问题就爱往吕广的公司跑,待他亲自确认过后才敢下定单。那天也是去找吕广洽谈婚礼事宜的,正好赶上吕广要去挑选结婚戒指,她便顺路跟随前往了。
专门摆喜宴的龙凤厅内坐满了客人,热闹的宴席,丰富的菜肴,每个人的脸上都因为酒足饭饱而显得红光满面的,就连吕广也喝得满脸通红,看起来快到极限了。
反观江依柔,从头到尾都只露出淡淡的笑容,既不感动,也不激动,更不紧张,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在进行结婚仪式的新娘子。
其实并非她喜欢在大喜日子里装酷,也不是她对这场婚礼完全不在意,而是她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一颗心悬在半空落不到实处。
也许是因为吕广吧,他这几天变得非常奇怪,和以前的他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自从求婚成功后,吕广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拉着她跑到民政局登记,将她真真正正地变成了吕太太。然后让她当“撒手夫人”,由他亲自包办了一切婚礼事宜,包括请婚庆公司、送聘礼、选婚纱、定酒席……所有熟悉的、不熟悉的、亲近的、不亲近的亲朋戚友、同事同学都被他写在了请客名单上。
就连他那远在北方却从来不联络的父母,也提前请来了过来,安排在江怡酒店住下。为此,吕家父母第一时间就接受了江依柔,因为他们都把吕广的转变归功于这位新媳妇。
正因为吕广的表现太好了,好得让她有点接受不来。不过也多亏了他的体贴,这三天是她这段时间以来睡得最安稳的日子,居然不再做噩梦了,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睡太多,脑袋昏昏沉沉,反应没有以前灵光了。
突然,大厅内的气氛有些怪异,客人们同时停止了他们的动作,一起望向大门,喧闹的大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听得到,
大门外本来有两个负责接待来宾的婚庆公司员工,也往大厅内探头探脑的,不明白热闹的大厅为什么突然静了下来。
人们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大门入口处站着的一位身材高挑,容貌艳丽,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子身上。而她,正盯着龙凤厅内那对大大的喜字出神。
那女子太过惹眼,太过靓丽了。大眼、高鼻、小嘴、尖下巴,完美无暇的妆容,剪裁贴身的大红礼服,配合她手上拿的红色手包,脚上的红色高跟鞋,整个人犹如一道燃烧中的火焰,强烈吸引着大厅内的每一道目光。
红衣女子看了好一会才收回视线,轻轻撩拨一下额边的碎发,用妩媚的眼神缓缓扫过大厅内的每一个男人。被扫到的男人立即像被电到了一样,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
什么叫做“风情万种”,她就是最完美的体现。
江依柔不认识这名红衣女子,可以说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婚礼上。抬起头想问吕广时,意外地发现吕广正瞪着那女子,脸色时青时白,眼神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难道他认识那名红衣女子,甚至是和她之间的关系并不单纯?江依柔疑窦丛生,好不容易才浮现出来的一点点真实感,瞬间消失无踪。
站了许久,或许是客人们对她投来的注目礼让她满意了,红衣女子下巴微扬,迈着猫一般的步子款款走向一对新人。
她边走边审视江依柔,暗暗对比着俩人之间的差别。当她看到江依柔身上穿着廉价的淡蓝色礼服时,嘴角露出了轻蔑的微笑。当她再看到江依柔无论是身材、样貌还是气质上都无法与之相比,相形见绌时,轻蔑转为满满的自信,将目光定格在吕广的身上,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江依柔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在向她袭来,她却毫无反抗的能力。
让人意外的是,红衣女子走到吕广面前站定,然后朝江依柔伸出右手:“你好,我叫方蓉,是吕广的同事,恭喜你们了!”
“谢谢!”江依柔伸出手,暗自在心中骂自己多疑,原来她也误会方蓉的意思了。
不成想,方蓉不等江依柔握住自己的手,马上将手转了方向,转到吕广面前:“祝你们百年好合!”
相比之前敬酒时的谈笑风生,吕广现在的表现非常奇怪。
他没有立即对方蓉的道贺表示感谢,反而戒备地看了看她的手,迟疑了好一会才象征性地轻握她的指尖,晃了一晃便放开:“谢谢,有心了!请到主桌上坐下喝一杯吧。”整个过程中,他一直努力回避方蓉的视线,左顾右盼。
主桌上原本坐满了人,但因为敬酒环节,伴郎伴娘都跟在新人的后面随时准备挡酒,只留江家、吕家父母坐在那说话。方蓉的出现让他们停止聊天,瞪大眼睛紧张地望向这边。
“不了,一会还要赶飞机,在这敬你一杯吧!”方蓉优雅地、神态自若地接过吕广手中那杯斟满了酒的酒杯,一饮而尽。
她的动作让吕广本来通红的脸更红了:“你不是还要赶飞机吗?”这句话,已无异于逐客令了。
方蓉“咯咯”地笑着,突然将空酒杯丢开,上前熟稔地挽住吕广的手臂,整个身子偎进他的怀里:“是呀,不过要带你一起走。”
“方总,大庭广众的……”方蓉态度的转变让吕广尴尬极了,忙着用手推开粘上来的方蓉,以眼神向身边的江依柔求助。
江依柔却一脸的漠然,如同看连续剧似的,静静地看着别的女人在她面前和新婚丈夫调情。
当方蓉偎进吕广怀里那一刻,她一直忐忑不安的心情竟然变得踏实了。
如果一个人在短短的半个月之内经历了从天堂掉入地狱,再由地狱爬上天堂的过程,等到她再次掉入地狱时,就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更何况经过小宋那件事之后,她发现自己坚强了很多。她有没有误会吕广,吕广有没有背叛她,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明白到,以吕广的条件,身边出现其他女人是迟早的事,今天不出现,明天也会出现,早到总比晚到要好。
“怕什么,反正你也没打算真的跟她结婚。要不是临上飞机前接到你的电话,求我一定要来救你,我才懒得管你。怎么啦?反悔啦?那时候还说以后不会再见我了,说得多坚定啊,现在没有我来救你,我看你怎么办,总不会假戏真做吧?”方蓉边说,边用嫌弃的目光扫向江依柔。
在她看来,江依柔根本不配当她的对手,即使是假结婚,也不配。
原本坐在主位上的两家父母悄然离座,一脸严肃地来到江依柔身边,以无声的行动来表达他们的立场。
经过两天的相处,四位老人的关系已经非常融洽了,甚至兴致勃勃地讨论起将来江依柔所生孩子的名字。这个半路杀出来的方蓉虽然美丽又有钱,却绝不会是安稳过日子的人,她敢把吕广抢走,他们第一个不答应。
江依柔继续发怔,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反应。
吕广听了方蓉的话,表现得更奇怪了,反问她:“我什么时候给你打电话?”
“前天晚上啊,你不记得了?”
“不可能,我根本没有你的号码。”
“死鬼,又装傻!”方蓉笑得更开心了,亲昵地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鼻子,然后从手包里拿出一台红色外壳的手机,打开屏幕举到吕广和江依柔的面前。“你看,这不是你的号码,是谁的?”
手机上显示一串数字,确实是吕广的电话号码。
想不到吕广不但不承认,脸色反而变得更难看:“怎么可能,我三天前已经把号码停掉,卡也抽出来交给小柔保管了。”
话音未落,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那台红色手机突然自己启动起来,如同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作着,缓慢地关闭了通话记录,弹出相册功能,翻出方蓉与吕广的合照,然后在屏幕上一张张显示出来,清清楚楚地映入江依柔及四位老人的眼中。
无数的照片中,每一张都是吕广和方蓉笑容灿烂地搂抱在一起,背景或在山边,或在海边,或在床上……
江依柔还能保持冷静,四位老人却是大受刺激,不由自主地站到了一起,你扶我,我扶你,相互搀扶着让彼此有个依靠。江父的情况尤其严重,脸色惨白,冷汗直冒。
父亲的不适终于让江依柔不再魂游天外,她第一时间伸手扶住他,让母亲在他身上拿出药丸备着。旁边一个客人见状,立即把座位让给江父坐下休息,自己则退到一边继续兴奋地看好戏。
方蓉在边上冷冷地看着,边收回手机边不屑地“嗤”了一声:“难怪你说江家老头动不动就喜欢装病,他父女俩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说什么?”吕广确定江父没有大碍后,站起身面对方蓉,脸上青筋爆突,看起来几乎就要发作
“你说的,一看见这个姓江的贱货就恶心,要不是因为她得罪了你,你根本看都不会看她一眼。”方蓉没有发现吕广的脸色已狰狞,继续以不屑的语气说道。“不过为了彻底地击垮她。让她沦落为笑柄,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做人,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你在婚礼上抛弃她了。要不是你说的计划这么好玩,我根本不会让你追她,更不可能跑来这里见她了,这么丑,这么贱……”
“混账东西——你——”吕父终于动了真怒,上前狠狠抽吕广一个耳光,气极败坏地质问他。“你快说,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如果说儿子玩心比较大,在外面认识了方蓉,她气不过跑到婚礼上捣乱,他这个做父亲还能接受。可事实却是儿子特意安排她来破坏婚礼的,这事做得实在太过分,太不厚道了。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会这样处心积虑的安排,拿人生大事当成报复江家女儿的手段啊?
本来一心想看好戏的人们再也忍不住议论起来,个个都显得义愤填膺的,对吕广和方蓉怒目而视。
“爸,我……”
吕广正准备解释,江依柔突然尖叫一声,哭喊着扑向在坐椅上往后倒下的江父:“爸——你醒醒——妈——妈——药——药呢?”
原来江父气急攻心,两眼一翻便昏迷了过去。江母也是又气又怒,但丈夫的昏迷让她更为着急,一紧张,原本准备的药丸也掉到地上,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顿时,整个大厅乱成了一锅粥,找药的找药,急救的急救,打电话的打电话,教训儿子的教训儿子……
有人已经悄悄退场了,万一喜事变成丧事,那可晦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