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江涛的烦恼（二）
江涛略带疲惫地走进办公室，打开电脑，桌面跳出一封邮件提醒，是公司业务主管胡军发过来的，邮件内容为：合同条款变更申请。
邮件大意为，胡军手里有一个大客户，跟踪了一年多，最近终于答应合作，但是在签订合同时，关于预付订金50%这一款，客户不同意，希望公司能否去掉这一条，改为收到产品后分三个阶段付款，收到产品即付50%，余下的50%分两个月付完。
江涛看了看，想想自己自从成立公司到现在，什么样的客户没有见过呢，做广告公司利润虽然高，但是各种各样难缠的客户都有，有拖欠货款的，有尾款不付的，有故意挑毛病不给钱的，自己当初在合同里增加这一条就是为了控制公司的财务风险，只要能够收到50%的预订金，这就几乎保住了成本，而且，这样也大大减少了赖账、拖帐的发生。
对于客户来说，凡是愿意接受预付50%货款的，成交意向都是比较大的，是真心诚意做生意的，这样也就很好地排除了极少数不诚信的客户。
所以总体来说，自从增加这一条之后，虽然公司总体业务量有所下降，但公司财务状况明显有了好转，死账、烂帐减少了80%之多。因为这一条很好地过滤了那些质量不好的客户。
而且很明显，如果今天为了照顾胡军拿下这个订单，开个先例，其他三个业务主管会怎么看，制度对大家应该是公平的，既然今天为照顾胡军的业务，可以修改这一条，那么明天其他三个业务主管将会提出修改其它条款，又该如何处理。
合同条款有些是原则性的，像预付50%的订金，这就是原则性条款，根本就不可以随便改动的。
想到这，他打电话叫胡军直接来到办公室。
胡军可以算是公司的元老了，瘦高个子，戴副眼镜，一副很斯文的样子，进到办公室，就直接说：“江哥，我发的邮件您看过了吧，您看，我这个客户都跟踪快两年了，好不容易才答应与我们合作，签合同就差那一条了，您就成全我吧。”
看得出，江涛平时和员工关系还是很不错的，能够以兄弟相称，说明江涛平时够意思，够江湖。这就是小公司的好处，员工自由度比较高，而且员工和老板的关系可以很哥们，不必像大公司一样，一切都按规章制度办事，显得很冷漠。
“胡军，我的确很想帮您拿下这个订单，不过，你能不能设身处地为公司想一想，如果我今天为你改动合同，接下来其他几个都要求我这样做，我应该怎么做？”
“这个您放心，我保证严格保守秘密，芋头他们肯定不知道。”芋头是另外一个业务主管的外号。
“你做业务也有好几年了，你说说看付订金的客户价值高，还是不付订金的客户价值高？”江涛一看，胡军并没有领会自己的真正意图，于是不再和胡军纠缠合同修改的事情，换个话题引导胡军。
“当然是付订金的客户价值高。”胡军做业务那么多年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你希不希望你所有的客户都是不付订金的？”
“当然不希望，不过我争取这个客户很不容易，他们负责采购的王经理和我也喝过几次酒，算是好朋友了，王经理暗地里告诉我他们公司多么有实力，多么讲诚信，在今年以前都是和我们同行其它公司合作的，因为和我比较投缘，王经理就希望给我一个机会。”
江涛笑了笑，没有再争辩，而是提出另外一个要求：“你把合同样板发过来，我看看。”江涛希望从合同的其它条款中找到能够说服胡军的信息。
不一会儿，胡军就把合同样板发过来了。
很快，江涛就发现了问题。
合同总金额为300万，这样的总金额对于江涛这家成立不久的小公司来说的确是一个不错的业务，拿下这个订单，仅这个订单就可以为公司创造一百五十万左右的年利润，很不错了。但在付款条件一栏写着：“收到产品检验合格即付50%的货款，余下的产品在两个月之内，如果使用过程中没有出现质量问题，分两次付清，每次25%。”
要知道，江涛的广告公司是专做户外实体广告的，如充气气球、充气拱桥、充气动物卡通等，属于易耗品，这些东西在使用过程中很容易划伤、刺破的，使用之后，如何定义产品质量问题还是人为损伤的，这个就很难框定，在同行中都是按照收货时检验合格即为质量达标，不存在使用两个月之后再来判断质量是否合格的问题。
按理说，胡军在公司干了2年多，应该知道这个道理，江涛再把胡军叫到办公室，提出了自己的质疑的地方。
胡军是个聪明人，他直言自己当初看到这一条时，也产生过质疑，不过毕竟是一个大单，他更多想到是成交之后，自己能够得到一笔很不错的佣金，因为江涛公司提供的业务提成在15%以上。
“你现在是不是有些地方急需要钱用？”江涛问了胡军另外一个问题。
“是的，什么事都瞒不过江哥，今年我打算结婚，丈母娘希望我在结婚之前能够把房子买下来，所以有点急。”胡军在江涛这个一向都很照顾自己的大哥面前，并不隐瞒自己的实情。
江涛心理想，又是该死的房子，真不知道中国这几年房地产坑了多少年轻人，埋葬了多少年轻人的梦想，甚至有的是一家三代的积蓄都压在了房子上，万恶的房子居然绑架了无数有志青年的热血和追求，就为有一套房子，扭曲了多少人的心灵；就为了有套房子，多少其它更为美好的理想无法实现；甚至有很多年轻人一辈子成了可悲的房奴，而他们本可以有更多的创造，有更多的奉献。
多么荒唐的现实，多么可悲的为房子奋斗的年轻人。
又是不通情理的丈母娘，网上那些砖家发明的“丈母娘抬高房价”伟大理论看来还是有点根据。江涛脑袋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相貌狞狰猥琐的巫婆形象来，这样的丈母娘其实与巫婆也就没有什么两样了。
可恶，江涛在心里骂道。
眼下江涛又是一个牺牲品，江涛心理一边咀咒，一边很同情地看着胡军：“没有房子，你丈母娘就不允许她女儿和你结婚了？租房子结婚不可以吗？”
胡军很无奈都点点头。
“我希望你能看见这份合同里明摆着设了一个陷进，如果我们签了这个合同，我们公司不可能赚到一分钱，你房子梦想也不可能实现。”江涛直截了当说出了合同的问题所在。
一般来说，一家大公司突然换掉原来的供货商，换成其它供货商，如果不是原供货商出了大问题，就是这个客户在设局，特别是还刻意在新供货商面前吹嘘自己多么有实力。
在商场上，一切你看到的都是幻象，看不见的才是真理。处处都有陷阱，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别人事先设计好的局中。
江涛毕竟算一个老江湖，出来混已经有将近10多年了，自己没少吃苦，自然很清楚江湖险恶。他看看胡军，希望给他一点建议：“我知道你们每一个人拿下一个订单都不容易，但是我们不要只看到利润，而看不到风险，客户质量永远是第一位的，我们不需要拥有多少数量的客户，而要拥有多少有质量的客户，这是我一再强调的，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个道理，真正有钱的客户，信誉良好的客户都不会随便告诉你他们的多么有钱，只有那些经济上出了状况的客户才会到处吹嘘他们不缺钱。”这些道理都是从老马那里学过来的，今天正好派上用场。
这的确是商场上一般的规律：赚到钱都说亏本，亏本的都说赚钱。
道理很简单，赚到钱的整天唱苦调，使用苦肉计，目的就是他要传达一个信息，他的利润很薄，让每一个与他合作的客户心理都产生某种内疚感，在第二次合作时，能够让出更多的利润给他。
而做生意亏本却要吆喝赚到了钱，就是希望每一个与他合作的客户能够看到他的能力，并继续支持他。同时又因为只有让别人知道自己赚到了钱，他才可以借到更多的钱，这样他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否则就死路一条，没有谁愿意把钱借给一个生意亏本的人，万一再亏了怎么办？
“房子的事情可以考虑缓一缓再买，我想中国的房价目前这么高，再往上涨就没几个人真正买得起，没有只涨不跌的东西，中国的房价已经涨了十年，往后只会往下走了。我想只要你和你的女朋友真正相爱，房子绝不会成为障碍的。”江涛本打算帮助胡军，借点钱给他去买房，但是，他很清楚，这个也是千万不能开先河的。
江涛经过几年的打拼，很清楚在公司经营上，特别是业务开拓上，存在很多陷进，而公司的业务员大多涉世不深，没有很强的分辨能力，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掉进不良客户设计的圈套。
而且这两年经营公司虽然赚到了点钱，但是自己却失去了很多东西，最明显的就是自己对于招待客户那一套：喝酒、夜场、女人，在内心深处，他自己是很反感的，何况自己目前已经有了心仪的女人，经常去夜场陪客户找女人，对自己家里的女人怎么说也是一种不尊重。如果遇到像老马妻子那样刚烈的女人，恐怕自己又要打光棍了。
江涛知道，自己这样下去绝不是长远之计，也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对于自己的未婚妻，他心里多少都有点内疚，因为越是善良的女人，就越不能去欺负她，反而要更加珍惜，更加爱护。
然而，大多数客户都好这一口，这些客户在家里装得像个绅士，出门在外就纯粹是个野兽。
然而为了业绩，为了金钱，江涛这样做也是身不由己，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可以很体面的、很有尊严的赚钱机会。
家庭怎么办？自己的公司怎么办？
没有谁不向往幸福美满的家庭，没有谁不向往有尊严的生活。
看着胡军走出办公室，江涛苦恼地摇了摇头。
也许这些苦恼，高人老马能够帮忙解决，忽然，江涛想起来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去接受老马的布道了，而且这么些天还没有和李哥联系呢，不知道李哥还在不在。
于是，他拿起了手机，拨通了李哥的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