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们在墙角处截住金穗,只挡着她的路,哪敢真去拉她。
板子还没停,金穗喊了一声巫秀,叫巫秀停下来。巫秀早听到这边有动静,皱皱眉,没叫停手,走到金穗面前,恰好将她的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一本正经地问道:“黄姑娘有何事吩咐?”
金穗脸色严肃,眸中自有厉色,说道:“那四名侍卫是我们家的,巫侍卫不经过我同意就打他们板子,是动用私刑么?”
巫秀行礼正要答话,金穗微微提高声音:“我带来的人,可容不得你们糟践,快放了人!”
姚长雍信步跟来,对巫秀道:“叫他们停手吧。打个板子都做不好,大过年的,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巫秀憋屈,他可一句话没说,转身挥挥手。那令人心惊胆颤的声音终于消失。
金穗松一口气,正要叫大夫,忽然想起姚长雍说过,这座院子是某位大夫的,忙问小丫鬟大夫在什么地方。
小丫鬟先看一眼姚长雍,方才告诉金穗:“许大夫在灶房煎药。”
金穗朝被打的侍卫们的方向张望一眼,正要开口询问情况,姚长雍清冷的声音响起:“黄姑娘,客栈送来酒菜,且回屋里去。这边有巫秀收拾,大夫不用特意去请。”
金穗气结,她哪儿还有胃口吃宴席,不甘地咬了咬唇角。也只有姚长雍在打了别人板子之后还能吃得下。
姚长雍又道:“闹了这许久,黄老太爷该念叨黄姑娘了。今日已晚,明天我安排人送你回锦官城。”
金穗讨厌强行被安排,可形势比人强,真惹怒姚长雍,姚长雍随便一个借口便将她送回去了。
“今日多谢姚公子出手相助,和手下留情。”天知道金穗说这句话时有多憋屈。
金穗说罢,状似温顺地行个礼,与姚长雍擦肩而过。姚长雍唇角一勾,微微颔首,好似真接收下她的谢意,又点了两个丫鬟强行将金穗“扶”回房间。
巫秀心下好笑,待金穗走远,才命人将被打的侍卫扶回房间。侍卫们嘴里的碎布取下来,经过姚长雍时,个个大气不敢喘,连痛呼都死死咽进喉咙里。
姚长雍问巫秀:“我瞧着,其中有两人貌似上回为顾大夫送行时,也在?”
“……是。”巫秀恭敬地轻声道,姚长雍一手好丹青,对人脸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盯几日,可得记打才好。”姚长雍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巫秀松了口气。
回到房间,黄老爹问是什么事,金穗不敢拿这事儿烦他,笑道:“是客栈送酒菜过来,从城里到城外,都凉了。我让晓烟唤人去热一热,谁晓得,灶上都是药罐子,晓烟就是来给我说这事儿,我去安排了一下。爷爷得等一会儿。”
“好像我多馋似的。”
“是我馋嘛,多久没和爷爷一起吃饭了。”金穗坐到床头,说道,“灯下看书对眼睛可不好,爷爷和我聊聊天,唠唠嗑儿,免得走困。”
晓烟听了,机灵地撂下帘子,着人去安排。
黄老爹点头,金穗将桌案移走,她第一回进来时,因身上穿着大氅,带着寒气,没敢立时坐到黄老爹身边,却看得清楚,黄老爹本来正急急写着什么,她进来后,他就不动声色地收了起来。一向来,黄家各项事务黄老爹对她都没有隐瞒,闲暇时还手把手地教她算账,疏通锦官城的人情往来。
金穗确定,黄老爹写的东西是与自己相关的。
放下桌案时,金穗将一张折叠的纸塞进自己袖子里,又回身坐到床头,和黄老爹聊了会儿,只挑开心的事儿说,后撒娇道:“爷爷,我一个人在家里害怕,不如,过年我就在这儿过吧。反正要是不和爷爷一起,过年就没意思。”
黄老爹却不愿意,这个地方算是姚府的一个紧急救治点,满院子的汤药味儿,饮食简陋,而金穗这几年都是娇养过来的,他可不愿意金穗跟着他吃苦头。早些年,黄家穷困到要砸锅卖铁的地步,黄老爹有意识地培养金穗吃苦的精神,可这些年富足了,黄老爹奉行女儿要娇养的传统,舍不得金穗吃半点苦头。
因此,黄老爹一口拒绝道:“这可不行,我们在锦官城里安了家,那儿就是我们家。我过年也是要回去的,就算我不回去,穗娘儿也得回去帮着爷爷送礼啊?这多年的礼数,可不能就这一年落下了。”
“爷爷放心,我早早办了年货,各府的礼准备齐全了。有月婵姐姐帮着送礼就够了,再者,如果爷爷不在家里,我一个小姑娘也不能贸贸然去别家拜年,别人也不会上府来。”金穗可怜兮兮地望着黄老爹,仿佛黄老爹不答应,便是抛弃她一般。
黄老爹拿她没办法,又欣慰金穗小小年纪什么都考虑得周全,便答应下来。
金穗立刻道:“那,一会儿爷爷见了姚公子,要跟姚公子说一声。”
黄老爹眼珠一转,便明白金穗是在姚长雍那儿吃了瘪,这是找他曲线救国呢,遂点头应下。
一时,饭菜热好,晓烟进来回话,
黄老爹要穿衣整装,且黄老爹是要跟姚长雍他们一同进餐,金穗这个小虾米只有在内室吃的份儿,金穗只得退出去,找个许大夫问黄老爹和几名侍卫的情况。
许大夫说道:“黄老太爷伤了小腿,轻微骨折,鄙人已经为其接上,养个三俩月便好。至于那几位新伤的侍卫,只是皮肉伤,擦些药,不沾水,过个十几日就养好了。”
金穗感激道:“给许大夫添麻烦了,还请许大夫多上心。”
又叫晓烟付双倍诊金。
许大夫道:“本是小人分内事,姚公子已经付过诊金。”
“伤的是我家的人,小女为自家人付诊金是应该的。”金穗坚持付了诊金,多出来的当做新年的礼。
许大夫斟酌一番,收入袖中,回头和姚长雍提了一句,姚长雍清冷地笑道:“小丫头脾气倒大,记我仇呢。”又觉得好笑,自己竟跟个丫头计较。
翌日,金穗一直守在黄老爹屋内,硬是不顾黄老爹的劝,亲眼看他换药,又是心疼,又是担心,直到傍晚,不见姚长雍要求她回锦官城,这才稍微放下一桩心事。吃饭时,金穗随口问了晓烟一句,谁知姚长雍没将她送回去,倒是人家自个儿回去了。
也是,姚长雍是金玉满堂的少东,多少正事等着他,不可能为焰焰坊几个受伤管事停留太久。
姚长雍这座大山回府,金穗轻松许多,开始询问焰焰坊管事路上遇险之事。
黄老爹的随扈与金穗都很熟悉,金穗最为信任的还是山岚和月婵的夫婿薛会算。
两人也受了点小伤,先跟金穗请罚,黄老爹都没罚他们,金穗更不可能惩罚他们了。况且,遇到这样的事儿,他们能活着回来已是万幸。山岚和薛会算知黄府里外的事儿没有金穗不知道的,便没顾忌地将事情简明地讲一遍。
黄老爹一行人确实是在益州遇到的劫匪,同行的管事既有焰焰坊锦官城总部的几个高层,如黄老爹等人,另有几个益州分部的掌柜回锦官城交年账,因黄老爹此去本就是为在益州开新作坊的,所以还带了几个火柴制作的师傅。
劫匪的目标很明确,劫财是幌子,劫那些师傅才是真。
火柴师傅们可是焰焰坊的重点保护对象,双方人马当即打了起来,黄老爹早有防备,放出求救的焰火,离打斗场地最近的一个焰焰坊分部迅捷地派人来支援。可此举激怒劫匪,攻击猛烈,连被保护在最里层的黄老爹都不免受伤,也死了几个护卫,当然,死的都是姚府的护卫。黄老爹的个人随扈也是那些护卫的保护对象。
金穗捂住不断跳动的心口,心惊肉跳地问:“师傅们都还好么?”
“有一个辛师傅被劫走了。”山岚神情沮丧,他为保护黄老爹摔到胳膊,胳膊吊在脖子上。
金穗叹口气,又问:“姚府有什么动静没有?”
“我们自从遇到劫匪后,一直呆在这儿。外面的消息递不进来。”薛会算回答道,神情有些木然。
经历这一场生死,他们始才发现,侍卫是个危险的技术活,当然不是说产生畏惧,变得贪生怕死,当初选择这个职务便有了觉悟,而是对自身实力不如人的沮丧。看着平时和自己嘻嘻闹闹睡一个通铺的姚府侍卫们,一个个为保护他们死在自己面前,冲击不是一般的大。面对危险,纵然他们想出力,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黄老爹等人遇劫是腊月十七,至今过去八天了。
金穗心有余悸,心口噗通跳得止不住:“你们去歇息吧。山岚,你跟这回随行的人说一声,凡是随行的腊月和正月的月例加倍,另外,受伤的人药费诊费由走府里的账,养伤期间的月例加三倍。让大家好好休养,争取回去过个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