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瑙来为金穗添茶,衣袖轻滑,露出腕上一只翡翠镯子,正是晓烟送她的那只,笑道:“老太太说奴婢好奇,奴婢哪里敢不好奇,便是嘴上说不好奇,心里也好奇了。”
“你又来饶舌!”姚老太太笑骂一句,金穗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
金穗松口气,聊起家常,姚老太太最关心的还是黄老爹的伤情。
金穗将大夫的话认真地跟姚老太太重复一遍:“……再养两个月就好了。”
姚老太太点点头,吩咐玛瑙记着给黄家送些养伤的药材。
金穗没多推辞,起身行礼道谢。话过几巡,欢大奶奶袁氏进来回话,姚老太太打发三个女孩子去汀兰水榭自在说话。
这几年里,姚莹莹和她母亲欢大奶奶都有跟着姚老太太学理事,有帮手,姚老太太得以宽松一些。
到了汀兰水榭的书房,金穗和姚莹莹提起二月蜀味楼开张宴请同窗之事,姚莹莹笑道:“我正有这个意思,不过这酒楼主要还是你的,不好意思提,你既然也有这个想法,那再好不过了。不如我们三个一起下帖,和我一届的同窗也有不少,大家都是姐妹,一起聚聚热闹热闹,捡起从前的情分来。”
金穗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说是三人商量,两人却直接忽略掉了姚真真的意见。
姚真真听她们定好请哪些人,便凑过来道:“黄姑娘,大姐姐,咱们酒楼的菜单订好了么?须得有红烧狮子头,这可是王刺史家的二姑娘最爱的,还得有清蒸红鲤鱼,方州牧家的大姑娘最喜欢它,哦,还有许县令的独女,除了猪蹄,别的都不是她的菜,凤尾街的张姐姐信佛,最爱的是佛家斋菜……”
姚真真指着纸上的人名,一个个地数下来。
金穗和姚莹莹瞠目结舌地听她如数家珍,姚莹莹眨眨眼道:“二妹妹,你可真是吃有吃招啊!我还是头回发现你有这方面的天赋,竟把每个人的喜好记得这么清楚。”
“嘿嘿,大姐姐,她们的喜好我不敢说,但是她们喜欢吃什么我却晓得。我们府里的人喜欢吃什么,每道菜我都记在心里呢。”姚真真得意地挑眉笑道。
姚莹莹嗔瞪她一眼:“你是我妹妹,我还能不晓得你!你也好意思,功夫都花在吃上头了。”
金穗佩服地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吃货啊!
一般宴客只有亲近人家才会带女儿做客,深闺里的千金小姐们除了上学堂,很少有聚会的机会,有也是学堂每年定期组织的。姚真真仅根据寥寥数次聚餐的观察,得出这些小姐们喜欢吃什么,真的很不容易。要说她是通过打听得来的消息又不太可能,千金小姐们的习惯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听的,何况,姚真真是对名单上的每个人的饮食爱好都了如指掌,那就更不可能是通过打听得来的了。
姚真真吃了排头也不沮丧,反而越发得意洋洋,好像姚莹莹是出于嫉妒一般。姚莹莹无奈地敲她脑门,姚真真就这么个人,好容易有个得意的本事,还不得意个够!
这边商议定,帖子很快发出去了。
接到帖子的姑娘们很是疑惑,蜀味楼是哪个酒楼啊?打听一番才晓得是朱雀行街上的,还没开张呢。有深入打听的,知晓蜀味楼有姚府背景,纷纷猜测着姚府举动的含义,姚家不是做金玉的么,这是要往酒楼行业上发展了?
蜀味楼的装潢花费相当可观,金穗和姚莹莹姐妹投入不少血本,姚老太太对这个酒楼分了一丝注意力,送给姚莹莹姐妹一小箱子的金元宝,资金充裕,贺世年对酒楼不遗余力地装修,就像在不遗余力地花掉这些闪瞎人眼的金元宝一般。
黄老爹不能为金穗提供那么多金元宝,但也有一小箱子银元宝送给她。
金穗在压力之下,终于灵感忽至,解决了贺世年的难题,想出一个百叶窗的主意。百叶窗可以通过调节百叶的角度调节室内光线,又不至于室内的风景“走/光”。
贺世年大加赞赏,连连追问金穗从什么地方得到的灵感。金穗支支吾吾,说是席氏曾经提到过的,席氏的灵感则是因看到风吹爬墙虎,树叶下露出不同面积的墙体,这才有了灵感。贺世年为此专门研究了几处繁密的爬墙虎,却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感叹,人的思维真是奇妙,明明看到的是一样的风景,联想到的东西却是千奇百怪。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这让贺世年越发认可金穗,对金穗在人情上的教导越发用心。金穗感觉到了,只暗自感念在心。但贺世年同时认为,一个掌握大局的人,心思不该用在那些奇巧技艺上,言语里颇多暗示。
对此,金穗不知该说些什么。
二月二,龙抬头,春雨下得遍地流。
人们去峨眉山、天台上、龙泉山踏青回来,转眼便到了二月初八,蜀味楼开张。
鞭炮阵阵,狮舞雄壮,姚莹莹向姚老太太借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姚家掌柜,老掌柜揭下红绸,“蜀味楼”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正在此时狮舞进入高/潮,两组八头狮子节节高升,分立招牌两旁,狮子嘴里吐出一副对联来。
围观的人群里掌声雷动,不断叫好。
作为蜀味楼三大当家之一的金穗心潮澎湃,她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蜀味楼虽然不是她一个人的,但这是她凭借自己的能力和心思置下的第一份产业,酒楼从装修到菜单到服务,点点滴滴凝聚着她的心血。
她轻轻扒开百叶窗,黄老爹今日撑着身体过来,山岚和薛会算左右扶持,精神上的愉悦让他完全忘了身体上的不适。金穗嘴角轻轻翘起。
“嘿!黄妹妹,你在笑什么!”金穗正陷在兴奋之中,冷不丁有人拍了她一下。
金穗放下百叶窗,回头唤道:“张姐姐。”
这位正是姚真真提到的住在凤尾街,喜好佛家斋菜的张婉。张婉家里是做陶瓷的,有七八个窑厂,不仅走高端精品路线,寻常百姓家里的陶瓷器皿皆有涉略。金穗送给姚老太太的镂空转心瓶正是出自张家之手,也正是因这对转心瓶,张婉为家族立了大功,她父亲那一房得到祖父的重用。
张婉与金穗也结下了不解之缘,甚至张婉的母亲曾经还邀请金穗过府说话,问及金穗是否还有其他新颖的瓷器想法,金穗几次推托没有灵感,张婉的母亲这才淡了心思。
“你笑得跟只小狐狸似的,这回又是你和姚大姑娘、姚二姑娘一起下帖宴请,坊间传闻,蜀味楼是姚府的产业,难道你也掺了一脚不成?”张婉灵动的大眼顾盼生辉。
金穗感叹,张婉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她犹记得几年前那个胆小怕事的小姑娘,这才几年时间,张婉就变得扬眉吐气,周身张扬着大家千金的风范,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张姐姐比那比干还要多一窍心眼儿,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姐姐。”金穗调皮一笑,算是承认这酒楼是黄家和姚府开的。
张婉立时瞪大眼,掉了下巴,没料到金穗竟然大大方方地承认。
金穗好笑:“张姐姐有什么好奇怪的,虽说有我参与,不过是大人哄着我们罢了,里里外外操持的还是姚府挑的人。我不过是参与一份银子,坐着等分红罢了,管不得事儿,姐姐还真当回事儿了?”
“我就说嘛,不过,你向来人小鬼大,我可不全信你的话。”张婉笑眯眯的,嘴角露出一对深深的酒窝,因她是个圆脸,这模样格外和蔼可亲。
眼见千金小姐们陆陆续续上楼,张婉笑道:“今天你是东道主之一,我就不多和你磨嘴皮子,你赶紧去待客是正经。”边笑边推了金穗一把。
张婉咂了口清茶,心身愉悦,问身边站的丫鬟:“这香片清香宁神,我竟没吃过,是姚府带来的,还是酒楼提供的?”
“回张姑娘的话,是我们黄姑娘带过来的。”八宝笑道。
“黄姑娘?”张婉舒服地叹了一声,奇道,“叫什么香片?”
“是薰衣草香片,茶叶用的是雨前茶。我们姑娘有个庄子,叫薰衣草农庄。早些年偶然得了薰衣草的种子,据说是从海外来的,养了几年种成花田。以后花开时,张姑娘若得空,可以来看看。”八宝乖巧地回答。
张婉点点头,笑道:“你们姑娘倒是弄了许多奇巧玩意,我就没见过几个心思能玲珑成这般的。这酒楼里处处与别家不同,想来也有她的手笔吧?”姚府有商船,张婉便以为金穗是从姚府弄来的海外花种。
“张姑娘过奖。”八宝没有正面回答张婉的话,又暗自替金穗羞赧一把,她们家姑娘其实真的很低调了。
姚莹莹在屋内待客,金穗和姚真真下楼,在后院门内接人,四周围起帷幔,姑娘们全身拢在披风里,姹紫嫣红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