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长雍正盯着金穗,这如水盈盈的一瞥犹如一股电流直击胸口,差点三魂失了七魄,无论如何,这是他费尽心思娶来的妻子,从这一刻起,金穗是他的妻子,他不必再生疏地唤她“黄姑娘”。
姚莹莹扑哧笑了一声:“四叔,莫是看呆了去吧?”
正在此时,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捧着水盆子来:“四嫂,请洗手。”倒是缓解了姚长雍失神的尴尬。
金穗轻轻撩了眼姚莹莹,新娘的姑(孤)嫂(扫)不能观礼,姚莹莹跟姚长雍差着辈分,倒是钻了空子进喜房来。
话说,这还是金穗在姚莹莹出嫁后第一回见到她,过年时姚莹莹都没有回娘家来,挺着个半圆的肚子,满面红光,想必在江夏过得不错。
她伸出素手在盆子里象征性地洗了洗,接过晓烟送上的帕子擦干手,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谢谢。”从袍袖里摸出一个红包给小男孩。
小男孩接了红包蹦蹦跳跳,欢欢喜喜地走了。
接着,一个小女孩送上茶水,金穗从起床便没吃过任何东西,正是口干舌燥的时候,在众人的虎视眈眈下小口小口地吃了两口,不敢贪嘴,看得到,喝不到的感觉实在不美好。
同样给小女孩送上一个荷包,那小女孩却没立刻走,而是握着金穗软软的手,笑嘻嘻道:“四婶娘手上的镯子真好看!”
这小女孩也是七八岁大,正当懂事的年纪,她只掀开金穗的一点衣袖,露出手,腕上的镯子自然滑下:“是马儿庄的夏珠翠玉!”
夏珠翠玉与南疆出产的翡翠极为相似,这镯子成色又是最好的,极容易被误认为是翡翠。
金穗眸中闪过一丝惊愕,这小丫头眼光真不是一般的好啊!不愧是姚家的姑娘。
这副手镯正是姚长雍在马儿庄送给她的那块毛料,定亲后,黄老爹想起这茬事儿,觉得特别有趣,便让金玉满堂打造一副手镯。金玉满堂当然不敢怠慢,打造得特别精致高雅。
姚长雍看了镯子一角,眼中闪过惊喜。
姚真真上前拉走惊叹夏珠翠玉镯子的小女孩:“芳芳,莫耽误四叔和四婶吃交杯酒。”她特意咬重“四婶”二字,调侃地看了金穗一眼。
金穗心里一阵怪异和别扭,忍不住红了脸。
兰娘忙打圆场,从两人发上各剪下一缕,巧手飞快地打成简单的同心结,放在鸳鸯枕下。
金穗和姚长雍各执一盅酒,在众人的起哄声中饮下半盏酒,然后交换酒盅,饮了剩下的半盏。
兰娘又说了许多吉利话,撒帐等,众人在喜床上摸出有吉祥喜庆寓意的“枣生桂子”,嘻嘻哈哈地走了,姚长雍暗暗握了握金穗的手,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去外院陪客。姚莹莹把姚一飞朝金穗怀里一递,让她沾沾生儿子的喜气,便和其他留下的女眷和金穗谈话。
金穗在姚家参加过不少宴会,尤其是寿宴和喜宴,见过姚家族人,脸面上都不陌生,凭着背诵下来的姚家族谱,加上姚莹莹和姚真真的有意引导,很快弄清了各人身份,把名字和人对上号,而方才的男人就比较陌生了。
姚一飞一个小小人儿,初时对金穗身上璀璨的嫁衣很感兴趣,到底小孩子心性,坐不住,一会儿便吵嚷着要出去。妇人们便顺着话相继去外面坐席了,姚莹莹和姚真真要帮忙照顾客人,自然也不能多待。
等人散了,金穗轻轻扭了下戴着沉重凤冠的脖子,心想着,老这么压着,脖子会不会给压短了?书里形容古代美人“修长”的脖颈,没有被沉重的头饰压短真是奇迹啊!
感叹一回,她开始打量四周,不出意外的话,这间房间将是她未来很多年的卧房。屋内红通通的一片,家具全部是前一天黄家送过来的,因黄老爹对这套家具特别上心,金穗跟着黄老爹细细查看过,在这全然陌生的房间里总算找到一点熟悉的感觉。
兰娘问道:“四奶奶趁着这会儿可以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金穗收回打量的目光,不答反问:“我能先把凤冠摘下来么?”她被“四奶奶”这个称呼寒碜了下。
兰娘噎了一下,想了想,道:“规矩上倒没说不可以摘,先取下来可以,可晚上闹洞房的时候莫忘了戴上啊!“
金穗连忙点头,取下来轻松一会儿是一会儿,没得累了自己的脖子。兰娘和晓烟帮助金穗摘了凤冠,金穗吃了一盏茶,姚真真领着秀枝送了一食盒热食,金穗觉得很饿,但是又没有多少食欲,就着一碟子八宝片鸭,一碟子手撕卷心菜,一碟子豆腐丸子汤,吃了小半碗粳米饭。
陆陆续续有姚家宗妇来认新媳妇的脸,其中不乏辈分长者,金穗以为那些繁琐的婚俗已经很累人了,原来见这些宗妇才是最累的,戴着凤冠行礼,别提有多遭罪了。
金穗浑浑噩噩的,宗妇们的脸只记住两三张比较有特色的,苦挨到闹洞房,姚家子弟好容易逮到能闹一回高高在上的姚长雍,自然是百般刁难,这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隔三差五的,窗户外面有人唱洞房歌。金穗初时没反应过来,等听出一首特直白的歌儿之后只差没晕过去。
“言传”版的春/宫歌,有木有!
又有人唱:“……解其纱衣,褪其锦裤……分其纤腿……上下其手……”边唱,还边有悠扬的古琴伴奏。
金穗脸色爆红,好想咬死外面那俩唱歌的男人和女人!
姚长雍脸色也红了,咳了一声,给众人递个眼色,男人们怕姚长雍事后报复,而且闹得也差不多了,便识相地退下,听到歌声的女人们一个个脸色绯红地走了出去。
姚长雍看了眼下巴贴到胸口的金穗,出去和唱歌的人吩咐了几句,唱歌的男人在“阴阳相合”这句戛然而止。
大概姚长雍也不好意思,外面安静了会儿,他方才进了来,丫鬟仆妇们羞得不行,都不敢直视姚长雍,姚长雍咳了声:“这屋里没你们的事了,出去吧。”
领头的嬷嬷面不改色地说了几句吉利话,领了赏,鱼贯而出。锦屏关上门时突然意识到,四爷和四奶奶不需要人伺候么?旋即,她摇摇头,听主子吩咐吧,主子需要伺候的时候当然会叫她们。
姚长雍走到特大号的大床边上,沉默地站在金穗面前,俄而,轻声开口问道:“穗娘儿,要用晚饭么?”
金穗忍了忍羞涩,尽量不让自己受那些艳歌的影响,乍闻这个只有黄老爹会这么叫她的称呼,有些吃惊:“姚……四爷,你怎么晓得我的乳名?”
姚长雍强装自若地说道:“我听你爷爷这么叫你,难不成你喜欢我叫你四奶奶?”实际上,他听黄老爹这么叫金穗是在金穗七岁的时候,之后,黄老爹在他面前提起金穗时都说的“老汉的孙女儿”。
他可不敢说他做过那样旖旎的梦,在梦里唤过千百遍了,所以一旦有机会改口,改口时就这么自然。
“噗!”金穗被逗笑了,连连摇手,“罢了,你私下里还是叫我乳名吧。”
“好,穗娘儿,”姚长雍深谙打蛇随棍上的精华,顺口又叫了一句乳名,“那你私下也叫我名字好了,叫我长雍吧。”
金穗想了想,咂摸了下“长雍”二字,觉得自己还可以接受,便点了点头,但要她像姚长雍那般顺利地改口,可能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毕竟她这些年一直都是叫的“姚公子”。
关于称呼的问题,两人达成了一致,金穗磨磨蹭蹭地和姚长雍吃了点夜宵,她唤了晓烟进来伺候她洗漱,姚长雍却没叫丫鬟伺候,自己洗了。
金穗知晓姚长雍在出差的路上其实都是自己洗的,对他的举动并不感到奇怪。
不管她怎么磨蹭,澡洗完了,头发擦干了,金穗慢腾腾地出去,晓烟在姚长雍地瞪视下飞快地跑出去。金穗看晓烟跑不见了,想着这丫头真是狠心,一步一挪地到了床边。
姚长雍半靠在豪华大床上,看金穗迟缓的动作,有些好笑,等她挨到床边时,一把抓住她的手。金穗一惊,反射性地要挣扎,想想自己总是要过那一关的,眼一闭,索性顺着他的力道爬上了床。
金穗这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实在让人愉悦,姚长雍的胸膛里发出一声闷笑,金穗拉上被子,偷偷瞥了他一眼,顿时有些不满了,她这副小身板才十三岁耶!梅干菜一个,刚刚开始发育而已,此时行房,和献身差不多。可洞房夜没有落红可不成,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早点挨了这一刀,早点超生。
至于割手指滴血什么的,她从来不觉得靠谱,兰娘私下和同样发愁的月婵说过,滴血和男女那个之后的痕迹是不同的,眼光如炬的老嬷嬷们一看便是假的。弄个假的,那就真成了不贞,说理说不清了,不会有人听她辩解的。
所以,在她“偷听”了兰娘的话之后,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对这个洞房夜不再心存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