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日已西斜，凌寒殇瞟了被夕霞映得异样的红的酒旗，掂起令柱子私藏的点心，就着菊花茶细细的品着。
今日送的点心，据说叫做桂花茶饼，做成了小小的馒头状，硬硬的。一口咬下去，满口茶香、桂花香、酥酥甜甜的直透到了心坎里。就上一杯茶，清甜甘润的滋味出乎想像。直到最后一颗点心被填进嘴里，指间依然温热的杯润润的滑，令凌寒殇不禁想起那一日慕小飞留下的夜光杯。酒自是好酒，杯也要是好杯。把玩在手中，只见那杯薄如纸、亮如镜、滑如凝指，明净鲜亮，可惜彼时晨初无月，可叹此时有月无人。
“茶有什么好喝的，巴巴的喝了一天不觉得烦？”
凌寒殇闻声抬睫，慕小飞一步步的从楼梯上走下来，一边走一边挽着那过于肥大的袍袖，一脸满不在乎的……诱惑。
诱惑？颇为诡异的词啊。
“慕姑娘先行一步，难道不是急着离开此地？”凌寒殇搁下茶杯，点心吃完了，也就没有什么喝茶的必要了。正值无聊之际，居然能有个不无聊的人出现，凌寒殇不禁微笑。
“美人理应多笑，笑了才不令人道汝哀怨，不然，天下的怨妇未免太多了……啊，对不起，我失言、我失言，我绝对没有污蔑你的意思。”
“我令人感到害怕吗？”
“我应该说实话吗？”慕小飞踏着一级级的台阶，步伐有些许踉跄：“唉，平民就是不该坐官府王孙的车啊，命太贱、没福啊。”
凌寒殇凝视着慕小飞，很认真也很从容。
“好吧，对我来说，没有会令我感到害怕的人。如果你是人的话，那也包括在内。”
“慕姑娘酒兴很好，不知这杯子是否应该还给你。”凌寒殇掏出了夜光杯，摆在桌上，下一秒，一注腥红酒液落入，凌寒殇看了一眼杯子后专注着慕小飞的表情。
每一次注酒，慕小飞的神色都凝重而郑重。扑鼻而来的酒香，令凌寒殇未饮先醉。
“买一送一，这是我送给你的，何来还我之说？”一只透着蛋青色的玉壶咚的摆在了两人中间，她端起自己面前那一杯，轻轻旋转着杯子，任由那艳丽的红挂上杯壁。
“姑娘这杯子，有价么？”
“你道它有价，它便有。你认为它无价，它就无。世间之物其实本无价与价的分别，端是看落在了什么人的眼里罢。”
“有道理。”
“你在想我吗？”刻意加重了“想”字，慕小飞扬起一抹不羁的笑。
“在想，想你是谁。”
“太坦率了吧！”慕小飞拍拍腿，转瞬又正色道：“是非之地，我是不打算久留。不过，有些事是必须去做的，不留下就做不了的话，那我也不得不选择留下喽。而且……追我的人，现在躺在楼上，我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她一日不醒，我就一日不须逃。”
“嗯？”酒杯端到一半，凌寒殇的手就顿在了半空：“一日不醒，一日不须逃……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你猜得很对，她就是来追我的。”
“与我无关。”凌寒殇摇头，却道：“她醒不过来吗？”
“美人是不是在担心自己背上了一个大麻烦？”慕小飞凑近凌寒殇，打量着，打量着，迸出爽朗的笑声：“算是醒不过来吧。”
“为何？”
“好无聊，如此也问为何？”慕小飞将酒就唇，才缓缓道：“镖上淬了毒，她又为了救……救……选择在内力有损的情况下以身抵挡，如今内力未复，镖毒被封，就在她体内交战。若是内力能复，自然会醒；若是毒攻过强，即使是被封住的毒，也能令她永远沉睡下去。”
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慕小飞耸耸肩膀，不再纠结在救了谁，而将话说圆了。
“这，便是你的用意？”凌寒殇意有所指。
“用意？虽说我没必要对你解释，不过……”慕小飞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抬眸死死盯着凌寒殇：“我慕小飞还没有必要介意她追着我四处跑的麻烦，毕竟我也很是无聊。以她中的毒，若我没有封住毒，她早就没命了，还用得着躺在那里半死不活的吗？”
“她是谁？为什么要追你？”凌寒殇凝视着她，想在那满不在乎的神情里看出端倪。
“北樾，玉尘。”慕小飞撑起头，思索了一小会儿：“为什么追我，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某一天在我喝酒时，她骑着那匹号称天下第二的快马跳到我面前，拿剑指着我。当时那把剑离我的喉咙只有……唉，记不清距离了，总之，差一点我的酒壶就被她弄坏了！而后，她告诉我，她是北樾玉尘……我想北樾是个地名儿吧，玉尘是她的名字。”
“慕姑娘有心了。”
“非也。不过是留下的遗言里，得注明有可能死在谁手里啊。”
“慕姑娘的仇家很多啊？”
“也许吧。”
“北樾，玉尘。”凌寒殇念了一遍她的名字，脑海中的是那双欣赏美人的眼睛和初次相遇时她留给自己的那句话：“被玉尘姑娘追，是件很伤脑筋的事吧。”
“是……啊！如我这般的懒人，懒得问为什么，可是就是甩不掉她。面对她，没那心思；不面对，她又追起来没完……”
“慕姑娘到底是谁？”凌寒殇神色微微凝重，恐怕景凌再怎么查，也是查不出慕小飞的身份吧。
慕小飞仰天一笑，斜斜睨着凌寒殇，垂睫笑道：“是人。”
早已料到会是这种反应，凌寒殇也不觉得意外。
目光落在楼上天字号第二号房，那房间里躺着昏迷不醒的玉尘和照顾着她的景凌。
“景凌小哥很是有心啊。”
心在何处？凌寒殇扯动唇角，将一朵微笑送进了酒杯中。
“赏月、品酒、看美人。没想到我慕小飞也能过上如斯悠哉的生活啊。”慕小飞夸张的看了一眼初升起的月亮，将目光转回凌寒殇身上：“今世称得上美人的不过八人，能见到首屈一指的凌爷，还能与您闲话谈天，快事啊。”
“慕姑娘也不差啊。”
凌寒殇半是敷衍的道，对称赞容貌的话，已然烦腻了。
慕小飞爽朗得令凌寒殇想逃的笑声响起，伴着她离开了桌畔，晃出门外去了。
是否，要告诉景凌——关于这位玉尘姑娘的事呢？
再是不心疼钱财，天字号房间也是一日千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