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隐徵返回别业,回到怒涛苑中,细细回想方才在船上的事情,笑意漫上眉眼,再也睡不着,只好到外面四处乱走。经过花园时看见月下有一女子,坐在亭中,望月发愁。
“穆姑娘。”朱隐徵走上前,“怎么在这儿?”
穆却晴回过头来,看着朱隐徵慢慢走近。“方才我爹爹说,母亲来信,要我尽早回去。”
她在绣繁楼前看见了一双璧人相依相偎的情景,正暗自神伤,谁知刚回她暂居的小楼,爹亲就告诉她母亲来了信,说是旧疾复发,要她尽快回去,切勿逗留。
想来山上的师兄弟们纵是尊敬母亲,也不及女儿在身边照顾来的贴心吧。父亲也说叨扰王爷许久,程师兄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穆姑娘和穆老先生对本王有救命之恩,这几日忙着城中事务,还不曾好好谢过,怎么就要走?”朱隐徵出口挽留。
穆却晴苦笑。她本是受王爷之托,再者想要见识无名皇手中的“器”,这才答应下山助他平定叛乱。怎料会因此仰慕这个威严果断的男人。
初次见面,他的周到,他的威严,他的俊逸,在在是以往相处的师兄弟身上所没有的,让她眼前一亮,从此记挂心头。后来,龙虎堂退敌,他运筹帷幄,他坚毅不屈,即使是身负重伤亦能手擒敌人,全身而退。他的度量和缜密更是让她惊叹。只是,怪只怪,她与他之间,始终隔了个匪夷所思的人物,左艳枫。
她身家清白,自幼学习兵器,连铸剑山庄的庄主都对她的天赋称赞不绝。她的父亲是鹫峰山主人穆习,她的母亲是赫赫有名的灵蛇女李纤。怎么说,她都不相信,自己的对手会是个**,一个迎来送往的卖笑女子!而更不敢相信的是,王爷居然爱她。
“多谢王爷美意,只是家母旧疾复发,想念女儿,我也只好快快回去。”她眸光一转,说,“听说金陵的同泰寺香火鼎盛,极其灵验,我想,若能为家母求一道灵符保平安,也能安心些。但我父女二人对金陵也不熟悉,所以想请王爷……”
朱隐徵不急不缓地插入她的话:“穆姑娘放心,我会安排下人带你们去。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下人去安排。”
“多谢王爷。”穆却晴面上微笑,心中暗自叫苦。她原想让王爷陪着,怎料他却当机立断帮她安排了仆人。“那我就先回去了,王爷也早些休息吧。”
“好。穆姑娘慢走。”
穆却晴下了亭子,再望一眼亭中伟岸的身影,叹气而去。
天气渐渐转热,时而燥热,时而潮湿,夏日,到了。每年这个时候,左艳枫都要到寺庙烧香祈福。五月十七日,正是她母亲的冥寿。
在佛前静思了一个时辰,添了香油钱,左艳枫出了大雄宝殿,在寺内漫无目的地闲逛。
同泰寺颇具规模,占地百亩,在当朝被誉为佛教圣地,香火鼎盛,各大朝官商贾都来此进献香火,多年来同泰寺不断翻新修葺,使得同泰寺愈加金碧辉煌。
左艳枫四处闲逛,香烟缭绕,呛得人咳嗽连连,她回宝殿领了签诗,打算回家了。
再次出了宝殿,刚要走下石阶,就看见阶下站着三人,正是穆氏父女和梅如欣。
左艳枫倚着石栏,双眼始终不离三人,直看着三人走上阶来。梅如欣前日随着师姐跟踪她发现了她的身份,再见她尴尬地不知如何面对,只好默不作声埋头走路。穆却晴却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左艳枫,但左艳枫双眼却紧盯着穆习。穆习看了她一眼,认出是前几日在王府盯着他看的人,听如欣说,正是王爷的未婚妻,晴儿却十分不屑,称她是青楼人。那王爷看着是正人君子,却也是昏了头了。
三人心中各有想法,就在即将与左艳枫擦肩而过的时候,左艳枫突然开口:“林先生请留步。”
三人住了脚,穆习说:“姑娘,在下姓穆,不姓林。”
左艳枫转正身子看向穆习:“喔?”她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后,双眼望向远处,“林先生果然忘了前朝旧事了,不过,总该还记得牢狱之灾吧?”
穆习心中陡得猛跳:“你,你……”
“什么牢狱之灾,我爹是良民,你凭什么这么说他?”穆却晴出声,欲挡在父亲前面。
左艳枫连视线都懒得调到她身上,直接望着穆习:“有些事我想林先生——哦——穆先生,不想让二位小姐知道吧?”
穆却晴还没等父亲回答,先反驳道:“有什么事是我们不能知道的?我爹光明磊落,你少毁谤他!”
“穆小姐,我想,你还是先避开比较好。”左艳枫皮笑肉不笑地说。穆却晴刚想说什么,却被穆习拦下:“晴儿,你同如欣先去上香。”“爹!你做什么啊!”穆却晴大声抗议。
“如欣,带你师姐进去。”
“爹!”穆却晴大喊,“我不去!你干嘛听她的嘛!”梅如欣见状,赶紧把穆却晴拉开。
左艳枫又是一笑,调转脚步朝寺庙后院走去,边说:“林先生有个孝顺的女儿,知道护着自己的爹爹,只是,若她知道了自己的爹以前的懦夫行径,又会怎么做呢?”
穆习一惊,但毕竟老辣,面不改色答道:“老夫与姑娘初识,自问不曾做过什么罪过,姑娘这么说老夫,是不是有失公允?”“公允?你同我说公允?”左艳枫冷哼一声:“抛妻弃女算不得罪过吗?这就是你所谓的公允?”
“你,你是谁?”
“我是谁,想必你不会想要知道的。”她笑,笑得阴冷。
穆习又向后退了几步,强作镇定,双手背在身后,紧紧交握。左艳枫冷冷瞥他一眼:“怎么?你还不敢认?林津!”穆习顿时大乱,连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居然没有急着否认,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啊。以你那胆小怕事的性格,不是早该全盘否定逃之夭夭吗?”她看似悠闲地望着长廊外的景物,但长袖下的双手已紧紧捏住,捏得失去了疼的感觉。她胸中怒火升腾,语出嘲讽,语气尖酸刻薄不留余地。
从她在王府看见了穆习就认出了他。想来他不过年逾五十,为何满头白发?不过,更让人觉得刺眼的是他身边语笑嫣然的穆却晴。穆却晴言行举止间流露出的对她的敌意,她自然不会感觉不到。但怎会想到,她竟是他的女儿。原来,过去十几年,他不仅没死,而且早已幸福美满忘了糟糠之妻。
林津,正是林逢萍之父。
娘啊,这是你在天有灵,特意安排我在今天揭穿这个小人的真面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