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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允再来之时,说的已是貂蝉之事。刘协一时间也不习惯王允对红姐姐的称呼,但王允告诉今后都要这么称呼,尤其是在吕布面前。刘协这才知道,原来王允已以义父的身份将貂蝉嫁与了吕布,只是还未定下日子而已。王允还道:“若想拉拢吕布,此事不光要臣同意,还要陛下亲自下旨赐婚,方能彰显陛下恩德。”
刘协点头同意,在王允的安排下三日后于宫中设宴款待吕布,到时便一同赐婚。
三日之后,吕布早早便来了,王允也一同跟来作陪。
席间王允不断敬酒,吕布原本心情大好,听了刘协说要给他赐婚后,更是大悦。当下喝光了面前的几盅酒,立刻唤了宫人再拿酒来。王允也喝了不少,刘协浅尝辄止,也不敢喝太多。王允酒量稍逊于吕布,很快便趴下了,吕布面色通红,却端着酒樽摇摇晃晃的朝着刘协走了过来:“陛下,臣再敬你一杯。”
然而他还没走到刘协面前,便一个不小心摔在了地上。酒樽滚落,美酒四溅。刘协起身过去扶他,吕布好歹是一员悍将,竟也有此狼狈的时候。
“臣没事,臣没事。”吕布笑着推开他,踉跄的走回了桌旁,倒坐了下来。刘协见状,吩咐宫人送王允回去,又让人准备醒酒的汤药。
宫人们称“诺”退下,屋中只剩刘协与吕布二人。吕布痴痴的笑着,双颊绯红:“陛下你知道吗?别看董卓现在是相国,倘若没有我,他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远的不说,就说那曹操行刺他一事,若不是我看见那曹操掉出匕首,神色慌乱,他董卓又如何能逃过这一劫?”
刘协一惊,他记得曹操说过,那匕首是特地打造,不长不短恰好能放入靴中。既然如何又为何会掉出来?刘协不禁询问,“为什么会掉出来?”
还好吕布半醉之际,并未觉得他问题的奇怪,直接回答:“掉出来自然是掉出来,都怪那曹操蠢钝,藏哪儿不好偏偏要藏在袖子中。刀虽不重,可是藏那里不是一不留神就会掉出来吗?”
吕布虽说的是酒话,但也并无道理。且不说曹操为何忽然改变藏刀的地方,单以他的谨慎沉稳,也不应藏于袖中。吕布说曹操神色慌乱,然而在刘协的映像中,曹操却是个临危不惧之人。别的不提,就拿那十常侍之乱来说,他与哥哥被挟持出城时还能听到曹操与袁绍在马车外谈笑风生。
“王允也知道此事吗?”刘协想自己都能察觉,那王允也断断不会不察。然而他转念一想王允并未提及此事,甚至还怀疑是貂蝉出卖了自己,想必也是不知吧。
然而吕布的回答却让他大吃一惊:“陛下小声些,可千万别让司徒大人知道。他一早叮嘱过我,不许告诉任何人。”吕布竖起一根手指,横在嘴边,“嘘,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刘协一愣,心中揣测颇多。这时去取醒酒汤药的宫人归来,刘协便他们伺候吕布服下,自己却先行离去了。
走在行宫的夜色下,接着一轮月光注视着脚下的路。刘协沉默不语,身后的宫人也只能静静的跟着。
王允是知道的,他非但有意隐瞒,还要嫁祸给别人。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曹操一事究竟如何?刘协沉默了一下,忽然又下定了决心,自己总有一日会弄清楚答案。
4
设宴款待吕布后,第二日,王允便让刘协下了赐婚的圣旨。刘协见吕布在谢恩时神色如常,似乎已忘了昨夜说过的话,也不禁松了口气。他不记得也好,以免徒添事端。
吕布与貂蝉的大婚定在三日之后,那时郿坞已完工,董卓便让吕布在郿坞行礼,还邀了天子百官一并前往。
王允本不想让刘协前去,毕竟那是董卓的地方,然而刘协却抢先答应了。事实上他也想看看,那传闻中堪比皇宫的郿坞究竟是什么样子。
三日转瞬即逝,眼见着就到了二人成婚的日子。
刘协在约定时间到了郿坞,还为进去便见这里四面环山,外环流水,围墙高大坚固,如同一座城中之城一样。看这里的地势,易守难攻,看样子董卓是打算长期屯军于此。
“陛下,相国和大臣们都还在等着呢。”赫方提醒。刘协这才又迈开了脚步,然而他一进郿坞,却也为眼前的华丽而大吃一惊。
刘协很久前便已听闻董卓的奢糜生活,今日才是真真正正的大开眼见。郿坞珍宝无数,即便是刘协的行宫,与之比起来也只是地方要略大一些,摆设什么也都寒酸不已。譬如珊瑚,郿坞中的珊瑚都有半人高,随处堆放这做摆设。而行宫之中,唯一的珊瑚也不过眼珠般大小。然而让人惊叹的还不止这些,董卓四处收刮美貌女子,郿坞中就连一个端茶送水的奴婢那都是姿色上乘的美人。
刘协一到,群臣立刻起身行礼,唯独董卓一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自从他自号尚父后便不再向刘协行礼,甚至私下里还要朝臣以天子之礼相待。
刘协无视于董卓的无礼,或者说他早就成了一种习惯。王允告诉他,一旦貂蝉嫁与吕布,吕布便会为他们所用,到时董卓也必死无意。刘协看着沉溺于声色美酒中的董卓,全然不知死期将至,刘协心中不免多了一丝冷漠。
郿坞的装扮和新人的吉服都十分华丽,只是行礼却十分简单。貂蝉身上的红衣镶嵌有一百零八颗大小一致的明珠,走起路来熠熠生辉,虽不见其面,但已是美艳动人。行完礼后貂蝉便被送了出去,吕布独留下与众人饮酒。
酒过三巡后,众人已微有醉态。众人不停向董卓敬酒,已全然每把刘协放在眼里。刘协觉得四处酒气闷得慌,于是便起身走了出去。宫人要跟着,却被他阻止了:“寡人只是在门外走走,一会儿就回来。”
今夜明月高照,晴空万里。刘协在院子中走了一会儿,呼吸了几口凉气,但四周都有守卫看着,也觉索然无趣。一阵凉风吹过,刘协打了个寒颤,正要转身回去,却见董卓晃晃悠悠的走了出来。
“相国。”见他险些摔倒,立刻有护卫去扶他。董卓满脸通红,小小的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缝,挥了挥手,“我没事,我没事,你们不用管我,我自个儿回去就寝。”董卓说完便推开了他,一步一晃的向前走去。
果然后面不再有人跟着,只是刘协却忍不住跟了上去。郿坞的地形他也不熟悉,只有跟着董卓走。董卓歪歪倒到的走着,途中还吐了几次,速度十分缓慢。
然而没过多久,他忽然停在了一处阁楼外。
隔的老远,刘协隐约看见阁楼的名字——寒月阁。刘协看着董卓推门而入,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跟着,忽然听见阁中传来一声尖叫。这叫声让刘协觉得熟悉,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了,阁中接着传来了“呜呜”声,似乎什么人被捂嘴了嘴。
刘协刚想进去,忽然被人拉了回去。刘协一转头,发现拉着他的正是王允,王允道:“陛下,时候不早了,还是同臣回去吧。”
“可是......”
“相国也要休息了,陛下此刻去打扰他不好吧。”王允打断他,刘协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同王允一同回了筵席。等他回去时,吕布已喝得酩酊大醉。侍从来扶他,道:“将军不能再喝了,夫人还在寒月阁等着呢。”
寒月阁!刘协一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大惊的站了起来:“你说什么?寒月阁?”
王允听后立刻指责侍从:“胡说什么,夫人明明已经换到了落霜阁,还不快扶将军过去。”那侍从望了王允一眼,很快便点了点头,“奴才明白。”说着便扶着吕布离开了。
在场朝臣都是醉态百出,因此也没人注意到这里。
刘协缓缓的坐了下来,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安,转而看向王允,见他神态自若,不禁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王允看了他一眼,回答,“这一应事务都是由臣来安排的。所以陛下不用担心,一切都交给臣来处理就好。”他这么说,刘协便更举有异,当即追问,“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寡人?”
王允斟了壶茶,不慌不忙的饮下,似乎是醒酒之用:“陛下多虑了,请陛下相信臣,臣无论做什么都是为大汉江山着想。”
刘协看着他鬓角的斑白,想着时光飞逝,他今年也五十又五了吧。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与他之间便开始有了分歧。刘协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怀疑他,忍不住唤了声“太傅”。王允先是一愣,转而望向他,眼中却有泪光在闪动。刘协看着他,目光沉默,“寡人相信太傅。”
王允又是一愣,神色微异,却最终冲他微微一笑:“多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