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玛雅人与世隔绝的日子过得很不错嘛。”云娜点点头,“对了,你的普通话怎么说得那么好,还带着点北京口音?”
格达沉默了一会,似乎想起了往事,神色有些黯然,道:“我母亲是北京人,小时候我曾经跟随母亲在北京住过一段日子。后来才被父亲接回了南极。”
“你父亲是玛雅人?”云娜小心翼翼问,“那你不是混血儿吗?”
格达低下头沉默。
“是的,格达是个混血儿。他父亲就是地下城的城主。”查理在一边插嘴,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还在继续说:“说起来,城主和夫人的爱情,至今在地下城还被人们津津乐道,传为佳话呢。那真是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啊!”
“是吗?快点给我说说,城主是怎么和夫人认识的?”云娜眼睛一亮,来了兴致,“一个是隐居在南极的玛雅领袖,一个是北京人,两个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人,怎么会喜结良缘的呢?”
“这个啊,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我可是他们爱情的直接见证人,我告诉你啊……”查理趁机和云娜套近乎。
“闭嘴!”格达横眉冷对一众人。
“格达!”查理和云娜同时出声哀求。一个想说,一个想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格达,难道你不想让云娜了解你的过去吗?我看得出来,她对你而言是有特殊意义的。”查理故意压低声音,附在格达耳边说。但是因为四周太安静,又坐得太近,还是让云娜听见了。
格达瞪着他,紧绷着的脸色有些松动,冷哼一声:“所以你就拿我的故事去哄女孩子?重色轻友的家伙。”
“好了,你就别那么小气了。这些事情云娜迟早会知道的,难道瞒着她一辈子?难得她有兴趣知道,要是她压根对你的事情没兴趣,那就没戏了。”查理态度柔软,好声好气地劝说。
听了这话,格达有点小紧张地看了云娜一眼,正好看见她侧头瞧着自己,眼神里充满了调皮和戏谑,还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什么叫眼睛会说话,格达总算见识到了,立刻举手投降,答应让查理讲他的身世。
查理开始娓娓道来,他的口才很好,于是众人就听到了一个条理清楚的动人故事。
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情,荒凉广袤的南极冰原迎来了一只科考队,他们建造了科技含量很高的科考站。
站长是一个年仅二十八岁的女博士,名叫白素,她领导着全站的科考人员,对南极进行深入全面的科学研究。
当白素接到任务的时候,就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做科考站的站长,就意味着背井离乡,离开舒适的生活环境,离开深爱的亲人,长期在气候恶劣、条件极端艰苦的南极生活和工作。
作为一名出色的科学家,白素当然明白南极是怎么样一个地方,那里是地球上唯一没有人类居住,充满了未知危险的地方。但她还是接受了这个极具挑战而又危险的工作。
科考站修建的过程中,充满了意外的灾难。一天半夜,暴风雪突如其来,袭击了这个还没完工的科考站。狂风把建造了一半的餐厅栋连根拔起,转眼间,就消失在黑压压的天际。只有已经完工的生活栋建筑在暴风雪中屹立不倒,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声。
那夜,无人能安眠。生活栋里的人们逃过一劫,却陷入了深深的哀伤里,因为他们永远失去了最挚爱的两名同事。在还没建好的餐厅栋里留宿的两名工人,连房子带人,都被狂风一并卷走,生还的机会等于零。
而这两名工人是一男一女,竟然是一对夫妇。更悲惨的是,他们还留下了一个五岁的小男孩。这孩子一夜之间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等等,你说了这么多,故事的男女主角怎么还没出现?失去双亲的小男孩和爱情故事有什么关系吗?”云娜疑惑地问。
“有关系的,因为那个小男孩就是他自己。”格达插嘴。
云娜听了有些意外,原来查理有这样不幸的身世。但转念一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定早就看开了,所以才能坦然对别人提起此事。
查理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对格达的话表示肯定,然后继续说故事。
事故发生的那夜,唯一睡得着的人就只有五岁的小查理。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白素阿姨坐在床边对他微笑,她的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
作为站长,站内发生这样严重的事故,白素是要负全部责任的。这种天灾人祸,没有人能够预料得到。虽然同事们没有说一句重话,但是白素在心里一直不能原谅自己,明明知道南极气候极端恶劣,却没有小心翼翼保护好同事的生命安全,这是她的决策失误。
小查理穿好衣服,像平时一样,蹦蹦跳跳着跑出了生活栋,想要到对面的房子里找父母,却看到令他不解的事情,对面的房子不见了,那栋用铁皮和特殊材料筑造,占地两百平米的大房子,竟然不见了。
房子不见了,那父母呢?父母在哪里?小查理似乎感觉到不安,徘徊在那片空地上,四处寻找着什么。
“他们在哪里?”他满脸疑困惑地问。
白素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孩子交代,他还那么小,能接受这么残酷的事实吗?转念一想,孩子还什么都不懂,接受现实的能力比大人强,想的也比大人简单。现在委婉地告诉他,也许伤害不会那么大?
“查理,爸爸妈妈去了另一个地方,以后你就跟着阿姨好好学习,好好生活,好不好?”白素温柔地说。
“不要!我要找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带着我?我要跟着爸爸妈妈一起去!”小查理哭闹起来,虽然年龄小,却也有种被父母抛弃的感觉。
白素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把他抱在怀里,泪流满面。可小查理还一个劲儿吵着要找父母。
一个念头出现在她脑海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怎么样,找到他们的尸体也是好的。可以好好安葬他们,以告慰在天之灵。
要在广袤的冰原上找到被暴风雪卷走的人,等于是大海捞针。白素派出的冰上飞机白天飞出,夜晚飞回,寻找了一个星期,终于找到了两名遇难者的尸体。这简直是个奇迹。
小查理参加了父母的葬礼,站在墓碑前,他的表情是茫然的,不哭也不闹,大人们都不太明白他此刻在想什么。回到生活栋安安静静地睡了一觉。没想到,第二天一早醒来,就开始大肆发作,哭闹着要爸妈。
这种情形,就像一个被打了麻药的伤者,开始的时候没感觉,药效过后,伤口就会剧烈疼痛。
看来小查理还不能接受事实。白素被他闹得没办法,只好答应带他去看父母的坟墓。按照南极公约条例,坟墓都是建造在南极点。从科考站到南极点,坐冰上飞机需要一个小时,其他交通工具则更久。
冰上飞机很小,只能容纳四个人乘坐。它的表面是鲜艳的火红色,看起来像是儿童游乐场里的玩具,很可爱。
白素把小查理塞进机舱里,自己则坐上驾驶位,亲自开飞机到南极点去。没想到,这一去就改变了白素的一生命运。
冰上飞机飞行了半小时后,本来晴空万里的天空变得乌云密布,闪电毒蛇般在广阔的云层里游走。飞机开始在大风中颠簸,闪电几乎刺瞎人的眼睛。
白素临危不乱,立刻决定紧急迫降。再这样下去,飞机要是被雷电击中,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没想到,就在飞机降落到离地面一百米的时候,整个机舱一阵剧烈震荡,失去控制,在狂风漩涡中坠落。
白素只听见“砰”一声巨响,全身一麻,知觉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慢慢醒来,首先第一感觉就是头晕,胸口发闷。许多念头浮现在脑海里,飞机失事!孩子!孩子呢?
这是哪里?她睁大了眼睛,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白色的房间,窗户和门紧紧闭合着,头顶一盏日光灯,发出耀眼的白色光芒。她躺在一张简陋的席梦思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
正打量着,她觉得胸口一阵疼痛,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咳了一会,喉头一甜,突然吐出了一口鲜血。咳出血后,她得到了暂时的平静,胸口不那么闷了。
这时,门悄悄地开了,走进来一个男人。两个人蓦然对上了眼神,都有些尴尬,一时说不出话来。
白素忍受着身体的不适,皱着眉头打量这个男人。他明显是一个外国人,面部轮廓分明,深目高鼻,皮肤黑里透红,看起来年龄在三十岁左右。
见到白素盯着自己,那外国人微微低了低头,神色有些腼腆。当他发现地上有一滩血,似乎吃了一惊,没想到她伤得这么重。
“你是谁?是你救了我们吗?查理呢?和我一起的那个孩子呢?”白素用虚弱的声音,一连串地问。
外国人一脸茫然,根本不懂中国话。幸好白素文化程度很高,又用英语问了一遍。他这才听懂了,也用英语回答起来。但白素听得出来,他说得比较生硬,带有一种奇怪的口音,英语应该不是他的母语。
好在,两个人已经有了“共同语言”,交流不是问题了。
外国人自报家门,原来他叫格林,是玛雅人。冰上飞机坠毁的时候,他刚好路过那里,所以“顺便”救了她和孩子。
白素知道,他现在说得轻巧,其实为了救人,肯定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没有人能轻易救出损毁变形的交通工具里的被困者。那需要专业的工具才能办得到。但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小查理到底怎么样了?
白素撑起虚弱的身体,紧紧抓住格林的手,急切地问:“和我一起的那个孩子呢?小查理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