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罗府占地极广,大致可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大院,每个大院都有它各自的用途。
比如说南院,就是从罗府正门走进来的那个院户,主要用于会客和宴请;东、西两院用于罗万财及其家眷起居休憩;北院则是罗家每年祭祀和供祖的祠堂。
在每个大院的四周,又附属了若干个小院,而这些小院就是罗府家仆及奴婢住宿、干活和杂役的地方。
这靠近东院有一个小院,在它的正中间位置,有一颗五十多年的梨树。
老梨树是棵异种,每年六月花期,花满枝头;八月结果,果味丰甜。生生比那寻常家的梨树开花结果迟来两个多月,罗万财甚是喜爱,便在这里兴建了座亭子。
因为在每年的这个时节,白色的梨花落下,飘飘洒洒,罗万财惊艳的不得了,便附庸风雅的别称它为“夏雪阁”。
眼下,他和胡海所站的位置,就在这夏雪阁旁。
管家胡海努力平静了下心情,看见罗万财诧异地盯着自己,便赶紧点头哈腰的示意“抱歉”,然后伸手指向远处的小院门口高喊了句:“你你你!说你那,步氏!你鬼鬼祟祟的要干嘛去?”
罗万财这才明白过来,顺着胡海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老妇站在远处。
仔细一看,认出她便是在自己府中洗衣做鞋的步氏。此刻她半峋着腰,手里拿着一个大黑包袱,形色颇为紧张。
胡海三两步走了过去,把那步氏拽到罗万财跟前,大声质问道:“这半晌午的你不呆在府里好好干活儿,准备去哪?手里拿的又是什么!”
再说那妇人步氏,先前被胡海的吼声吓了一跳,再又被他这么一问,哆哆嗦嗦地硬是说不出话了。
胡海见她不答话,便毫不客气的一把将包袱夺过,三两下斗散开来,瞬时间,洒了一地的碎布条和烂纸浆。
“咦?你拿这些东西干什么?”胡海有些疑惑。
此时那步氏知道再也无法隐瞒下去,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老爷、管家请息怒!这些碎布和纸浆都是做完鞋子没用了的,我把它们聚聚拢拢,准备..准备拿回去给我那犬儿做双鞋,所以...”
“大胆!!”
胡海终于找到了一个能拖延时间的绝好机会,哪肯轻易放过?于是没等那步氏说完,便上去一脚将她踹倒在地,大声呵斥道:“你竟敢盗物!我呸!还敢说是‘做完鞋没用了的’!什么是没用的?我告诉你,在咱罗府,就是拉完屎擦腚留下的草纸都是个金贵!”
胡海说完看了看老爷罗万财,此时那罗万财的脸色也是极其阴晦,嘴角只嘣出两个字:“掌嘴。”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啪啪啪!”
“我让你偷!我让你偷!”
“啪啪啪!”
......
不绝于耳。
************************************
这件事处理过后,已是小半柱香时辰,胡海的目的基本达到。最后放走了步氏,但重重罚了她三个月的工钱,方算完事。
罗万财伸展了下腰腹,可能感觉手酸了,把两颗太极球递给胡海:“走吧。”
“是!是!呵呵...耽误您太多时间了。”胡海赶忙上前接过后,紧跟着罗万财的脚步去了。
主仆两人进入东院后没走多远,便听见一阵朗朗的读书声。
“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子曰: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
胡海听到书声心中便一阵狂喜:“小祖宗啊小祖宗!你可算回来了!也不枉我刚才演的那出戏喽!”
强按捺住心头这份激动,胡海赶紧在罗万财面前大肆溜须拍马一番:“老爷!虎父无犬子啊!小公子如此的勤奋好学,它日定可蟾宫折桂,金榜题名!咱罗家就等着光宗耀祖呐!”
罗万财自然也听见那朗朗书声了,心情甚佳:“唉,光宗耀祖就不奢望了。将来榜金能考个一官半职给我罗家撑撑门面,就不枉费我的一番谆谆教诲啊。哈哈!”
“老爷说哪里话!我看依小公子的聪资才慧,最起码也可中个进士,老爷...老爷您也得甘拜下风咯!”
“甘拜下风?嗯,甘拜下风好!甘拜下风好啊!”
“呵呵!”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书房门外。胡海轻轻地走上前去,推开了一道门缝,罗万财透过门缝朝里瞄了一眼,那罗榜金正襟危坐在书案前,手里拿着一卷书,摇头晃脑的背诵着古文,于书案旁侧,他的书童正在为其捻砚磨墨。
罗万财见到此般情景,顿时红光满面,扶了扶正肚子,推门而进,嘴上连连夸赞:“好!好!吾儿知道勤奋了!嗯,不错!不错!”
“爹爹!”
罗榜金看见罗万财突然进来,并无吃惊多少,就仿佛早已知道似的,一个箭步跑了过去,扑进罗万财怀里撒娇。
“哎!哎!吾儿真乖!爹爹这段日子事忙,不曾过问你的功课,今个得空过来看看。”
说着罗万财便走到书案旁,随眼一扫,拿起一张宣纸,这不看不当紧,越看脸上越是欢喜,越看心里越发的激动,最后连拿纸张的手都抖了起来:“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数日不见,吾儿的字体竟然进步如此的神速!胡海,胡海!你快快过来看这个‘永’字!”
管家胡海当然知道这其中的猫腻,短瞥了一眼那低头磨砚的书童,便赶忙凑上前去,看后假作出一声惊呼:“我的天呐!王羲之年幼时能有如此否?”
两个人的夸赞声令罗榜金脸上是青一阵、紫一阵的,低头冲那书童使劲翻了下白眼,竟满是嫉妒之色。
另外,他们的这些赞誉真令自己有些害怕了,于是赶紧找了条后路说:“呵呵...爹爹过誉了,这个‘永’字...这个‘永’字我练习许久,也是昨日无意中写出来的,但今日再写,倒是怎么也写不出如此神韵了...”
罗万财摆摆手不以为然道:“无妨!无妨!吾儿勤加练习,不消时日定可得心应手!哈哈!”
这时,罗万财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刚才我进门时听你怎么还在诵读《论语》?这些你去年不就会了么,现在应该学的是《礼记》才对!怎么,你不会还没有抄诵吧...”
罗榜金一听便知道要坏事,慢慢地就要扯到正题上了。正不知该如何应答时,站在他身旁的那个书童轻轻用脚尖碰了碰他。
罗榜金看见那书童一只手磨墨,另一只手偷偷地指着《论语》书上的一行字...
罗榜金即刻心领神会,阵阵窃喜,立马挺起胸膛,摇头晃脑反驳道:“爹爹此言差矣!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圣人的意思就是,读过再多的书,写过多少的字,也需要多多温习方能牢记于心!”
此话一出,罗万财眼中精光一闪:“说的好!说得好!吾儿今日的一番言语,令为父都心生惭愧!唉,那今日就到此吧,《礼记》宏篇大远,榜金你慢慢推敲顿悟,爹爹现在要去祠堂了,去看看咱罗家的列祖列宗,告诉他们咱罗家后继有人了,咱罗家后继有人了...”
罗万财说着说着,双眼竟已红润,而此般情景在场的其它三人却也是第一次见到。不过这种微妙的情感在罗万财身上也是稍纵即逝,转尔他便假咳了两下,看了看那书童,对他招招手说:“那个,你过来。”
书童放下磨砚的墨锭,躬身对罗万财行了一个仆礼:“老爷请吩咐。”
罗万财刚想说什么,又好像想不起来了,顿了顿最后锁着眉头问:“你在罗府多少年岁了,叫什么来着?我倒是给忘了...”
书童再鞠一礼,不急不躁,颇有修养的答复道:“小人今年一十四岁,在罗府伺候已是第八个年头了。这偌大一个府邸,老爷您事必躬亲,不记得一个下人的名字再寻常不过的事,小人随咱罗姓,名子义。”
“哦,罗子义...”
罗万财点点头念叨了句,屡屡胡须,微笑着表示满意。之后便从袖兜里摸出一角碎银递了过去:“嗯,谈吐倒也不错,榜金身边就应该是这样的书童伴读才对。这银子你拿去,以后伺候好少爷读书我另有赏赐。”
“谢老爷赏钱。”
罗子义小心接过。
“好了,胡海,我们走吧。”
罗榜金见他二人起身,赶紧送至门口作一别礼:“爹爹好走!”
“嗯,回吧。”
......
直至二人走远,罗榜金才把探在外面的头缩了回来,“嗙!”的一声,将门紧闭,随后便上翻白眼咬着牙,阴沉着脸一直盯看那书童。
罗子义自知是怎么回事,赶忙双手作揖,假作欢悦道:“小少爷才思敏捷,人中龙凤,他日必是那英雄般的人物。”
“我呸!”
那罗榜金走上前去一脚踹在其身上,拿起桌上的宣纸大发雷霆:“贱奴!这字可是你写的!”
见他低头不语,罗榜金便把宣纸揉成团砸向其脑袋痛斥道:“让你给我抄写《礼记》,你却成了主子,在这诵读诗书,舞文弄墨!差点害死了我!”
罗子义再一躬身,连连道歉:“少爷莫要生气,此事是我不对,但也未必不好嘛!以后老爷定会对您厚爱有加的。”
罗榜金听他这样说,稍稍平息了些戾气,但又伸出手说道:“拿来!”
“少爷,您..您要什么?”
“装什么糊涂!银子拿来!”
“那是老爷赏赐给小人的,不能给您。”
罗榜金听了气急败坏,蛮横不讲理的上去在他身上一通乱搜:“你...给我拿出来...”
“住手!”
罗子义奋力将他推开,直起身子一脸严峻的看着他:“再给你说一遍,这是你爹爹赏赐给我的!”
罗榜金站在那儿有些发怔,可能还没回过神来。平日里打他骂他都习惯了,却是第一次见到他反抗,心里倒是有些怯生生不敢说话。
罗子义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心里便有了计较。对于欺软怕硬的主子,其实就应该这样对付。
冷哼一声后,语气又硬朗了三分:“我在罗府为奴为仆八年,这却是第一次得到赏赐!你平日里的打骂也就罢了,还要夺我的银子!告诉你,若再这般对我,我便将这事对你爹爹说去!亏你也读圣贤书,可知子曰:来而不往非礼也!”
见他不说话,看来是有些怕了。就现下的情形,罗子义很清楚应该软硬兼施,于是假装叹了一口气道:“唉,以后少爷若待我好些,那在老爷面前我定当尽心尽力的保您周全,如何?”
罗榜金缓了缓神,连忙点头称应:“好好好,只要爹爹放心我的功课,我一定待你如亲兄弟般!”
罗子义颇识时务,心中自是冷笑鄙夷,但手上却赶紧作揖:“谢少爷!先前对您多有不敬,还请原谅一二。”
此时的罗榜金小孩性格尽显无疑,嘿嘿一笑摆摆手说:“没事没事,爹爹去祠堂啦!咱还出去玩吧,我也去捉个‘天下大将军’来,回头定杀得那李家公子片甲不留!哈哈!”
罗子义点头应衬,看着小胖子蹦蹦跳跳的跑出了书房,他慢慢地从胸前拿出了那锭碎银子,用手擦拭了几下,心头百般滋味...
————————————————————————————
少年一事能狂,敢骂天地不仁,才不管机缘还是祸根。
仙路看近行远,霖林雨雪纷纷,寂寥也不妨笑面对人。
看两个少年如何走完坎坷路,怎获仙缘?
人道沦落,天道不公,又是怎样的逆境求生?
《落井成仙》开启玄幻修真新纪元,望各路仙友收藏推荐,作者天蓬小元帅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