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把你吓尿裤子吧？”我看着辫子控，他的样子不像中过枪。
“怎么跟老师说话呢？”辫子控绷着脸，像女孩子撒娇，兰花指轻轻地在我胸前推了一下，“别以为我对你不错，就没大没小的。”
我把辫子控的手推开，说：“别跟我装相，你一个英语单词也没教过我。”
“那我也是你的老师。”辫子控说着，又扬头甩了甩辫子。
“说真的。”我朝他身边靠了靠，“看到比尔叔叔拿着枪，你是不是对他施咒语了？”
“如果是你，肯定会。”辫子控拿手指着自己，“我，看看我，是那种冲动的人吗？天生大将风度，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
事实是，当比尔叔叔拿着一把单管猎枪来到客厅里指着辫子控，警告他休想把比尔带到中国时，把辫子控吓得浑身哆嗦，出汗就像挤海绵。
时间稍长，辫子控会不会精神崩溃，然后狼狈地跑出比尔家，不得而知，可以肯定的是，至少过去了五分钟，直到比尔婶婶走出来夺下丈夫手中的单管猎枪，辫子控并没有被吓跑，而是坐在沙发上，双手高举，说着让暴跳如雷的比尔叔叔冷静的话。
比尔婶婶一只手拿着枪，一只手把依然喋喋不休的比尔叔叔推出客厅，又返回来安抚辫子控。
比尔婶婶劝辫子控彻底打消把比尔带到中国的念头，第二天赶紧离开他们家回家，因为她和比尔叔叔没有孩子，即使一枪崩了辫子控，他也不会让别人把自己唯一的亲人从身边带走。
“请您理解，因为那太冒险了，太危险了，她的父母早早就去世了，我们不能再失去唯一的亲人。如果您不想空手而归，可以让他们再帮你找找别的孩子，我相信总有一个合适的。”
“也请您相信我，我们只是请比尔小姐去做客，绝无恶意。”
辫子控希望再争取一下，然而比尔婶婶接下来的话，一下子把他心里的那个气球给刺破了：
“如果您依然固执己见，再次惹怒了我丈夫，即使看着他朝你开枪，我也不会拦他的。如果你想耍什么花招把比尔骗走，或者强行要带她走，我丈夫会朝你开枪的，他一定会。他年轻的时候杀过人，他有这个胆量。”
辫子控只好放弃，被比尔婶婶带去客房，在床上躺下来后开始想的已经不是怎么样才能说服比尔叔叔婶婶，而是一个人回国后如何向老巫婆交待。
直到半夜，比尔带着她的淑女，鬼魅似地突然显身在他床前。
饶是辫子控作为巫师并不害怕鬼魂，还是被吓了一跳。
“怎么是你？”借着窗外投进来的月光，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比尔，辫子控心有余悸地说，“让你叔叔婶婶看见，还以为——他们会拿枪崩了我的。”
看着辫子控，比尔发出一串如同窗外的月光一般纯净的笑声。她说：“放心吧，叔叔和婶婶都是好脾气，除了让我到你的国家去这件事，我从来还没见过他们跟别人吵嘴，更不要说朝人开枪了。”
“他们不让你见我，所以你没看到。晚才在客厅里——”
“那是他们演的戏。”比尔依然笑着说，“演得很真实对吧？他们已经演过好多遍了，已经让那些希望说服他们，让我到你的国家去的巫师不敢再登门了。”
辫子控恍然大悟：原来老头老太太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唬弄他呢。
比尔一挥手，客房的电灯亮了。她走到一把雕花的木椅前坐下来：“为了不让叔叔婶婶妨碍我们的计划，我刚对他们施了一个磕睡咒。”
“计划？”辫子控惊讶地望着比尔，“你同意跟我一起去我们的国家了？”
“我一直都想去。因为叔叔婶婶像爸爸妈妈一样深爱着我，我不想偷偷地离开惹他们生气。所以，我就开始酝酿一个小小的‘阴谋’，希望能骗过叔叔婶婶。”
比尔说着，低头看着正用脑袋在她小腿上蹭来蹭去的淑女。淑女不时发出“吭”的声音，仿佛患了感冒，鼻子不透气。
“阴谋，还要骗过他们。”辫子控不无担心地看着比尔和她的淑女，“难道你叔叔婶婶不是巫师？”
“如果他们不是巫师，那就太好骗了，根本不用——”
“现在，你对自己的‘阴谋’有把握？”
“放心睡你的觉吧。百分百，我保证。”比尔刚说完，和她的淑女一起在客房里消失不见。
第二天，比尔的叔叔婶婶没有赶辫子控走，但也没有说让他带比尔走。辫子控偷空儿问比尔，她的阴谋实施的怎么样了，比尔似乎有意吊他的胃口，不说话，只是笑。
第三天的情况和前一天一模一样。
直到第四天早晨，在开始吃早饭之前，比尔叔叔在餐桌上当众宣布了一件事：
饭后，他要让淑女来占卜，看是否应该同意比尔去中国。
“我相信它，我的小宝贝。”比尔叔叔伸手拿了一块胡萝卜放到淑女嘴边，一边看着它啃，一边说，“它的母亲死于难产，它就像我的孩子，在我和家人的呵护下长大。我相信，它会替我做出一个正确的决定。”
占卜的方法，届时比尔叔叔将把六张分别写了三个“YES”和三个“NO”的卡片放在地上，由淑女来选择。如果它选择的是三个“YES”，那就预示着比尔应该去中国；否则，那就是不应该去。
比尔叔叔看着辫子控，神情肃穆地说：“杨先生，让上帝来帮我们做出选择吧。”
辫子控忙去看比尔，比尔却扎着头不看他。辫子控心里七上八下的，想到这或许就是比尔的“阴谋”，只好冲比尔叔叔点点头。
早饭后，占卜仪式在比尔叔叔家院子里的草坪上举行。
先是由比尔和婶婶替淑女洗了澡。等它身上的毛晾干后，比尔婶婶回到屋里，特意拿了一条崭新的羊毛毯铺在院子中央的草坪上。
稍顷，比尔叔叔双手捧着六张扑克牌大小的卡片从房门内走出来。
他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的高顶羊绒帽，身上披着一件红色的羊毛斗蓬，却光着两只脚，毕恭毕敬地走到毛毯中央。这时候，他应该跳一种当地的舞蹈，却没跳，只是仰头向天，朗声诵唱了一段占卜词：
“上帝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们
“他知道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一切
“他沉默无言，是因为他的智慧高于一切
“他用他的方式告诉我们
“……”
他跪坐下来，把六张用红墨水写着“YES”和“NO”的白色卡片，毫无规则地摆放在面前。
“开始吧。”比尔叔叔看着自己的侄女比尔。
辫子控扭头也看着比尔，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
比尔微微一笑，拍了拍淑女长长的脖子。接着，淑女就像一个优雅的女士，款款地走向跪坐在毛毯上的比尔叔叔，走向那六张白色的卡片。
辫子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它，心里暗暗祈祷：“去去去……”
淑女在比尔叔叔面前停下，它伸着脖子依次嗅了嗅那六张卡片，然后毫不犹豫地弯曲着伸出右前腿。
“哒哒哒。”它的蹄掌在右边第一张卡片上连踏了三下。
第一张卡片上写着“YES”。
但是，辫子控丝毫没有感觉到高兴，或者放松。
谁能保证淑女的这次选择，对于比尔和他来说，不是侥幸呢，毕竟那是横排在毛毯上的第一张卡片。
如果比尔想实现她的“阴谋”，得到叔叔婶婶准许，随他一起去中国，对淑女的考验还在后边。
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卡片上全部写着“NO”。如果它要选择写有“YES”的卡片，就必须先向左跨出一小步才能够得着。
辫子控已经忘记了祈祷，甚至忘记了紧张，忘记了呼吸。
他眼睛紧盯着羊驼，看它接下来怎么做。
他恨不得上前捉住它，帮它做出选择。但是，他知道那样是不允许的，他破坏的将不仅仅是游戏规则。
如辫子控所愿，淑女向左斜跨出一步，并且停下来，缓缓地抬起那条右前腿。刚洗过澡后，它白色的蹄掌在阳光下如玉石一般晶莹剔透。
“哒哒哒。”
它踏响了第五张卡片。紧接着——
“哒哒哒。”
它踏响了第六张卡片。
前后用时不到两分钟。
“淑女竟然能学会认识英文字母。‘此曲只应天上有’，让我如何不爱它。”辫子控猛地把我揽腰抱起来，嗖嗖地在原地转圈圈儿。
“放我下来。”我被他勒得直喘粗气，“那只羊驼，你敢保证没在他身上捣鬼？”
“你以为比尔叔叔婶婶都是吃素的？”辫子控放下我，同样喘着粗气说，“我捣鬼？除非我不想要小命了，让一枪给崩了。”
“比尔也没有？”
“没有。我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她应该比我更清楚她叔叔婶婶不是好骗的，她也会明白那样做就会适得其反。”
我想到了刚才看到那只羊驼在飞。我说：“如果那只是一只普通的羊驼，它又怎么会飞呢？比尔对它施了咒语？”
“比尔没有对它施咒语，它也确实不是一只普通的羊驼。不过，这是经过了那次占卜事件后，比尔才发现的。”
我好奇地看着辫子控，催他赶紧接着讲。
“未完待续。”辫子控一边跑一边说，“天黑了，我不敢保证能找到那个地方，得赶紧追上老太太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