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默回过头看看水允和弄月,走到他们俩跟前,轻轻一笑,说道:“第四次了,事不过三,我从不忍第四次。”
安亦突然感觉浑身很冷,容默不忍第四次,但是他从来不会跟人说他在哪里看不惯哪里忍过。现在是他们两个朝夕相处,若是哪天得罪容默的人是她,而且现在她根本无法同容默抗衡,那么她也许会死在容默的手上,因为自从一年后的这一次见面开始,她就感觉有些东西隔在他们两个中间,她不想跨过去,容默不知道怎么跨过来。
从录学洞里出来,安亦一直很沉默。容默一整天都很忙,先学四书五经,再去学策论,下午还有琴棋书画、骑射等,然后去蓝衣大护法那里习剑。终于到了下午吃饭的时间,容默边给安亦夹菜,边说:“亦儿,你心里要是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说,好不好?”安亦点点头继续扒饭,没有说话。
容默叹口气有些无奈:“亦儿,我们曾经说好了要互相信任的对不对,你看,我连我母亲的遗物都给了你,你怎么还不相信我呢?”
安亦挑着眉斜眼看着容默说道:“默哥哥,这一年的时间,你在做什么我在什么,我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了。你的做派是大家公子,可是我学的是伺候人、如何杀人,我们已经不是一个起点的人了。”
容默甩了筷子,对着外面站着的侍女们大声说道:“你们都走远点。”等到听不到其他人的呼吸声后,容默深深的吸口气,皱着眉头对安亦说道:“亦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亦吃了口菜,无所谓的说道:“你看过我的伤口了,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再看看你,你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们一样吗?你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可是你资质高啊,你还有父亲啊,我呢,我就剩下一母亲和弟弟了,身子还破破烂烂的,我们两个能比么?”说吧还嗤笑一声。
安亦只觉得脸上有风,然后就看见容默的巴掌对着她的脸扇了下去,她的脸火辣辣的疼,可是更觉得无所谓,有些自暴自弃:“扇吧扇吧,现在你是公子,我是长随、是小厮,就算你杀了我,估计也没人说你什么不对的……”
安亦越说越觉得说不下去,因为容默什么反应都没有,就那么没有表情的看着她。在她印象里,容默永远都是笑着的,高兴了也就是笑的更开一点。可是现在他突然不笑了,让安亦有些不知所措。
容默冷冷的说道:“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吃饭!”没有再说什么。
从那天吵完架后将近一个月,容默该给安亦换药还是换药,该给她擦身子还是擦身子,吃饭也还会给她夹菜,就是一句话都不说,对着所有人都是笑着的,只要两人独处就板着个脸。
安亦跟着容默一个月,觉得她即使是充当一个小厮的角色也觉得累得慌,不是身体累,而是心累。在跟着追魂大修罗的时候,虽然每天都在学着怎么杀人,但是你可以很简单的把所有人都当作对手,只要保证你能活下来就好了。可是在蓝衣组,你得学会判断,什么人可以成为朋友,什么人把你当成朋友,他们随口一句话究竟有什么深意,是在害你还是在暗示你什么。虽然安亦很聪明,但是她不喜欢每日成天的活在一个一个的心眼里。所以有时候看着容默应付的如鱼得水的时候,总是在心里暗暗的佩服。
立冬的这一天,容默比平日里起的都早,因为今天是蓝衣组集体考核的日子,根据安亦所知道的,今日的考核是蓝衣组每一年一次的大考核,每个年龄组最后只需要两个人,但是问题是从五岁到十七岁一共要四个组,共计三十一个人,一共只有四个组,所以最后只剩八个人。所以这一次的考核每个人都是卯足了劲在拼,因为不拼就是个死。
安亦对容默很有信心,因为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容默的刻苦程度,容默每天基本就睡不到一个时辰,其他休息时间都是靠着打坐来度过的,加上他天赋很高,如果连容默都过不了,安亦绝对天理难容。
上午的琴棋书画、四书五经等等都很顺利,容默都是拔了头筹的,很是稳定。下午考骑射,安亦在吃中饭的时候就觉得心里很慌,对着容默说道:“默哥哥,下午小心点,我心慌的很。”
容默点点头继续吃饭,还是不跟安亦说话,但是也是将安亦的话放在了心上。现在他们两个离得近,祈世咒术的作用很大,若是他或者是安亦任何一人受伤,甚至是受了重伤,那么不管如何,安亦的性命都很危险。她现在的身体可是一点都承受不起打击,好不容易养了一个月才养的像个人样了,容默一想起一个月前见到安亦那一副小骷髅的样子就觉得难受。
容默的马是一匹白色的小马,虽然是出生一年的小马,可是个头已经是很大了,容默换上骑射装,到时有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果决和潇洒。安亦只觉得心越来越慌,紧紧的揪住衣角希望能让自己舒服一点。
容默前几场都很顺利,到了第四场跟一个十二岁左右的男孩子比射箭的时候,只见那男孩脸上诡异一笑,射向靶子的箭突然就改了方向,奔着容默的心口而去。
安亦看的心惊,不自觉的出口喊道:“小心!”
容默也看到了,但是此时已经来不及躲避了,于是侧了侧身子,让本来对准左边胸口的箭刺进了右边。安亦直觉自己右边的胸口疼得她已经呼吸不过来了,甚至还渗出了点点血迹,苦笑的想到,祈世咒术,果然是名不虚传,现在她的痛感和容默是一样的,容默有多疼她就有多疼了。
安亦挣扎着走到容默身边,此时容默吐出来的血中已经有了小小的碎块,安亦明白,这是内脏破碎的标志,转过头看肇事者,那孩子正冷冷的看着还在吐血的容默,眼神里的得意掩都掩饰不住。安亦只觉得心里狠狠的被击中了,这就是容默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人置于死地,平日里还必须得笑着面对每一个人。
安亦抬起头,抽出了绑在袖子里的匕首,趁着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狠狠的对着那得意的人掷了过去,那一年多在山洞里不是白呆的,匕首刺入的地方正好是锁骨中间,不会立刻死去,但是会一点点的能感觉到喉咙里的风声,然后一点点的感觉自己死去。
安亦能够成功还得归功于蓝衣大护法,因为在今年的考核前,蓝衣组的成员是只能学习内力但是没有学如何运用,所以那人就算是想躲,也没有能力。当刺中了后,安亦觉得自己心里轻松了很多,笑着蹲下来拉住容默的手,笑嘻嘻的说道:“你看,你再厉害也不如我吧。”
安亦小脸笑的很开心,但是容默模模糊糊的看见,却感到她在哭,他宁愿安亦这会子没笑,因为他能感觉到安亦很疼,疼得要是一放送下来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所以容默不敢睡,他觉得安亦的手越来越凉,从左边胸口跟他一样的位置渗出来的血跟他一样越来越多。但是大夫只顾得看他了,安亦也是低着头将胸含了起来,所以没有人看见她的虚弱。
容默很急,他想告诉安亦要撑着,他一定让她活下去的,可是他现在的眼皮子也睁不开,大夫给他灌得药里有催眠的成分,他想让大夫给安亦也看看,但是他肺部受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容默眼泪慢慢的流了下来,他能感觉到安亦的呼吸已经慢慢的虚弱了下来。
安亦只觉得有人在叫她,声音很轻很和善:“幽儿,幽儿你醒醒,你不能睡过去,夜儿在等你,你要醒醒……”
安亦觉得她听不懂:“我不叫幽儿,我叫安亦,平安的安,人云亦云的亦。我也不认识夜儿,你找错人了。”
那个声音在她脑海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幽儿,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是一体的,你一定要醒过来,不然一切都要从头再来,你已经坚持了一世了,这是第二世,你绝对不能前功尽弃知道吗,醒一醒,夜儿在喊你。”
安亦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说道:“我是幽儿,默哥哥是夜儿吗?”
那声音说道:“嗯,你是幽儿,他是夜儿,你们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一定要活下去……”那声音越来越遥远,安亦觉得那声音的人已经离开了。
这时候,安亦只觉得有人在她耳边轻轻的喊道:“亦儿,已经七天了,你还不醒过来吗,这次都是我的错,我不要你应该让你去校场的,以后我一定好好的照顾你,好不好?”
“你说的,那我要吃花酿,我好饿……”容默突然听到一个沙沙的童音,欣喜若狂,安亦终于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