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淑宁是宋家二老爷宋子然家的长女,早年嫁的是宋子然同门书香世家苏家的公子苏蔚然,书香浸出的女子,谦和有礼,宋淑媛在世时很和这个堂妹交好,所以后来孟夫人宋淑媛去世后,宋淑宁常来看望自己的甥女灵薇和灵熙,两个小姐对这个姨母也很亲近。这番孟灵薇又嫁往自己本家宋氏,亲上加亲的大好事,她又怎能不热切?孟鸿才一请,她就立时前来帮忙了。
其实,她也知道,孟宋两家一个有权一个有钱,婚礼嫁妆除了奢华还是奢华,外面有孟鸿才的心腹赵九全权管理,内里又有颇有经验的容妈和柳妈帮衬,她也费不了多少心思。不过是每日迎来客往。招呼招呼亲友,再陪大家闹闹,结婚嘛,本来就是热闹的事情。
孟家上下一片喜气洋洋,宋淑宁看着宽慰,想着一定风风光光把外甥女嫁出去,也不枉早年她与淑媛堂姐的情意。大外甥女一出阁,家里就只剩小甥女灵熙了。灵熙虽然现在年岁不大,但婚事早一点开始物色总是好的,谁家有门当户对的有为儿郎,想了好多,最后一比对感觉都配不上灵熙,这样等到最后,只好决定先探探灵熙的口风再说。
可是,还没等她探到灵熙的口风。就让她发现了些灵熙的奇怪来。
那天,她无意地经过灵熙的房门,隐约听到里面有琴声传出,是一支安静的,无声的,忧伤的调子,断断续续,像是在岁月无法触摸的角落里,玫瑰花心渐渐老去。让人只觉寂寥。琴声辨人心,她一时就有些奇怪。这么悲伤的调子完全不是平日里见到的灵熙的风格。平日里,灵熙热情洋溢,陪着灵薇做好新娘的一切准备,像灿烂阳光的向日葵,积极向上。怎么私下里有如此落寞的心境?
后来她找了个机会问灵熙,谁知灵熙稍微一怔后却挥挥手笑着说她弹着玩的,虽感觉有异,但小儿女多心事,她便也没再多问。只将女儿苏叶黎唤来陪灵熙玩。
苏叶黎是苏家的大小姐,年岁与灵熙相当,灵熙从小到大一路上交了无数朋友,但到最后真正玩在一起的不过是一两人。这其中之一就是苏叶黎。另一个是女子学校的同学,一个药铺老大夫的孙女,刘麦冬。苏叶黎和刘麦冬通过灵熙认识,最后玩在一起,三人过了很多年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直到两年前,灵熙的猝然消失。
所以,当苏叶黎再见到灵熙的时候,很不爱搭理她。
苏家书香门第,骨子里很有些世家的疏离,苏叶黎以前因为跟灵熙交好,所以待人还算熟络热情,可自灵熙两年前连招呼都不打消失后,她就心冷了。什么朋友,什么手帕交,通通一边去。没了。更别说,这会儿你让她对灵熙有好脸色了,打死她她都做不来。
灵熙能不清楚吗?她都理亏死了。说到底,一切都是她的错。
两人这会儿坐在三楼灵熙的收藏阁里,灵熙殷勤地端茶倒水,把杯子放在苏叶黎的鼻尖下,完了,啥也不做,就冲人家笑。苏叶黎手里拿着一本书,眼睛只盯着书瞧,仿佛书里藏着啥宝贝,看也不看灵熙一眼。可是,灵熙不管啊,你看书,我就看你,看着还不够,还对你笑,看你能不能忍住。这样两人僵持许久,灵熙不累,苏叶黎可累了,她目无表情地啪地一声把书一合,站起来就走。
革命还没完成,怎能就放人走?这可不是灵熙的风格。
她一见苏叶黎走,二话不说箭步过去就挡在人家前面。耍赖似的,苏叶黎向左走,她就挪到左边,向右走,她就挪到右边。真是要把人气死。几番来回,终于把苏叶黎给逼急了。也不管什么名门气质了,张嘴就是大叫:“孟灵熙,你怎么那么讨厌!”
殊不知,把灵熙吼得心里猛松一口气。只要愿意说话,事情就简单了。
她谄媚地笑:“叶黎,好叶黎,你就原谅我吧。我错了。”
苏叶黎一瞪她:“呀,孟大小姐怎么会有错?”听着就知讽意有多盛。
灵熙不管,只是继续哄:“好叶黎,我错了。我真错了。我不该两年前不声不响离开上海,不该啥也不给你说就走,也不该两年没给你写信,你打我,骂我吧,怎么都成,可就是别不理我啊。”说着,拉起苏叶黎的手,就向自己脸上招呼。
苏叶黎心里气是气,可要真打灵熙,她可是做不来的。不忍心。这眼看着手就要招呼到灵熙脸上了,她都要急死了。灵熙劲儿大,她挣不过,没办法,只好猛地一跺脚,叫道:“好了,好了,我原谅你了行了吧。”
把灵熙听得心里一喜,笑了起来。可她只顾笑,却忘记停止动作,只听“啪”地一声,两人都呆住了。
一盏茶后。
“呲。”灵熙装模作样喊着疼。
旁边苏叶黎拿着热毛巾恶狠狠瞧她:“就装吧你。”说是这样说,却是小心地将热毛巾叠成方块贴在灵熙的脸上。
灵熙面露委屈:“你这打都打了,还没原谅我啊。”
苏叶黎冷着脸:“你自己打的,又不是我让打的。能怨我?再说,想让我原谅你,想都别想。”
灵熙小脸一皱:“不是你打的,可确确实实是打了呀。要不,我再给你磕十个头?”
苏叶黎就切了一声。
灵熙道:“那你说咋办?怎么做你才原谅我。”
苏叶黎眼睛一挑:“真想让我原谅你?”
灵熙赶忙点头。
苏叶黎就握着腮帮想了片刻,道:“赶明请我去大华饭店吃饭。我就试着原谅你。”
灵熙还以为苏叶黎让她做什么难事,搞了半天只是请吃饭,那不是好说。她立马拍手:“小事一桩。”
两人这样你来我往,灵熙只说俏皮话哄苏叶黎高兴。苏叶黎与灵熙同岁,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青春少女最是好哄,等苏叶黎最后离开孟家的时候脸上已经有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