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不知道,其实灵熙一出家门口就后悔了。她遇事易冲动的个性,在过去两年里毕竟还是磨掉了不少。她靠在有些晃荡的车后座上,望着窗外飞速过去的风景,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
她孟灵熙又不是棉花糖,大家不可能都喜洋洋地围着她转。以前苏叶黎是只有她一个朋友,但在失去联系的两年,苏叶黎毕竟已经开辟了新的生活,交往了新的玩伴。这就像走到一条大道上,不再只有她一个停靠点,苏叶黎有了更多的选择。这跟疏远不疏远是两码事。灵熙吁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有点讨厌自己不解风情的样子。怪不得叶黎开茶话会也不叫她,实在是混沌不堪嘛。
哪会想到,待到苏家,苏叶黎会给她冰冷一击。
苏家住的也是有点年头的老宅子,格局甚小但却异常清雅安静,里里外外,都透着书香世家的氛围。灵熙立在苏家门外,望着苏家大门匾额上苍劲有力的大字,就想到曾经听人说过的“北林南苏”的称号。姨母宋淑宁真是有福气,嫁了一个好人家,北林南苏,听着就觉涵养甚深。灵熙靠着车门揣着手,等苏家看大门的老汉苏伯去给他们小姐苏叶黎传话,根本没想到,等了半天,却收到苏叶黎很忙的消息。
灵熙脑袋都有点晕,张了半天嘴,才瞅着去而复返的老汉,迟疑道:“苏伯。。。你没和叶黎说是我吗?说是孟灵熙来拜访她。”
那苏伯是苏家的老人了,对于孟灵熙,他是从小看到大的,怎会通报错?更别说,灵熙在他进去前,对他千嘱咐万嘱咐了。
因此,灵熙一疑问,他忙摆手:“说了,说了!”见灵熙还满脸不信,又多嘴地道:“我进去的时候,小姐和她的小姐妹们都在花园里赏花呢,小姐问我何事,我就说孟小姐来拜访,可小姐一听,就让我出来跟您说,她正忙着呢。我也很奇怪呢,按说。。。”按说,小姐和这位孟小姐是手帕交,就是忙也没有把人拒之门外的道理,更何况,赏个花有什么忙的。苏伯心里默默地想。不过,这话他没有说出来,身为苏家仆,不论主家是非,他一辈子都是谨记的。所以,当看着灵熙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良久,又失魂落魄地上车而去时,他很过意不去却无能为力。
他不晓得这些小娃娃们之间的小九九,只是看着灵熙的有点单薄的背影就觉得叶黎小姐或许做的有些过分了。根本没有防备,就在他身后,大门的光影晦涩处,一个穿着天青色旗袍的女子在那里也站了良久。那身影,远远望去,只觉一派大家闺秀温婉气质,走近了,才看出她神思清冷,一双美目里都是利剑一样愤恨的光。苏伯蓦然感觉背后寒意缭绕。直到回府关上大门,才喏喏地拍了拍脊背:“都要四月末的天了,忽然一凉是咋个回事?”
殊不知,刚刚离开苏家的灵熙此时背后也是一片冰凉。这人间最美好的四月天。偏偏没有美好的事。她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上了车,她就一直在出神。想着来苏家前玉婉的话,又想到来的路上她自己的那一番自我安慰,都有些啼笑皆非了。可是,笑容还未到眼底,脸上就有些僵了。僵着僵着有些欲哭无泪,可是真要流泪又流不出来,最后满腔的不明就里化成一声长叹,全撒在了春天和煦的微风里。时至此刻,一切都明摆着。她就是想再劝自己都不能够了。人苏叶黎苏大小姐就是不带她玩了。灵熙缓缓地闭上眼。
她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默不作声,直到忽然“嘭”地一声将自己重重砸在车后座上,扑腾了好一会儿。把前方一直开车的阿力吓得半死,说话都有些张口结舌:“二小姐,二小姐。。。您怎么了?”
可那厢灵熙趴在后座一动不动。更别说回话了。
阿力顿时心急火燎起来,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只好决定先停车。
怎么也没想到,车还没停稳,后座忽然啪地一声又传来巨大声响。他下意识回头看,就看到二小姐衣衫尽乱,发尾翻飞,身体以一个不明姿势倾斜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直烁烁地盯着他。任谁看都会觉得瘆人。
阿力扶着额头只觉头痛欲裂,与灵熙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半天才将将无奈地说了句:“二小姐。。。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灵熙就又闭上眼躺在了后座上。
这之后,不说话也不搭理人,逼得阿力不得不边开车边从后视镜上注意她的动静,心里直念叨“赶快到家吧,赶快到家吧。。。二小姐又发疯了。。。”
哪会知道他们二小姐心里正在盘算别的事。想要回家?早着呢!
灵熙不回家,她要去兴仁里找刘麦冬。把阿力听得又是一紧张。阿力犹记得不久前的那天晚上二小姐和孟云浦在兴仁里附近遇到意外的事,那天家里因为这件事人心惶惶,事后九叔还特意传达了任何人不能在晚上私自带小姐出去的话。
九叔的命令他不能不听,可二小姐的话他也不好违抗,这让他如何是好?
阿力为难的要命,最后只好决定速战速决,心想只要在傍晚之前把二小姐送回家就稳当了。根本没料到,他这一去,就出事了。
二小姐不知何缘故把他抛弃在巷外,独自逃之夭夭了。
至于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这样直到凌晨一两点,孟家几乎要将半个上海滩翻个底朝天时,二小姐才独自醉醺醺地归了家。
据她说,是别人送她回来的。可那人是谁,阿力不清楚。他只知道,因为这件事,他险些被九叔扫地出门,而且在后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都不敢再开车带二小姐出去,二小姐只要出门,专有司机永远换成了孟云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