潥桃苑这处地方,平日里都深锁禁入,是卫宫里唯一人迹罕至的小花园。苑中是一片没人打理的桃林,却长着一棵怪树,它的枝条众多,还长着虬龙般的气根,怪就怪在它的枝叶都柔弱无骨,表层流光闪烁,远远看着,恍若高山流水,便取名为“潥”。
起初,没人注意到这棵谁也不认识的奇树,不曾想它在无人理会的情况下,自生自长,蔓延的势头迅猛无比,不经多少岁月,便在一片低矮的桃林中鹤立鸡群。
先王在游玩之时,见到众桃木中的怪树,龙颜大怒,下旨惩戒了掌管小苑的公公,又下令砍伐掉棵东西,便在当日,南方传来洪涝的消息,北方旱魃肆虐。
卫王立即上朝商讨,风调雨顺的卫国天降祸灾,朝中议论争吵,得出一个荒唐的鬼神之说,就是后花园的怪树出了诡异!
君臣赶到苑里,一群太监们正拿着斧头锯子倒腾,见卫王驾到,便来领罪,说这树坚韧无比,刀斧砍在上面只留了个印记,反倒把锋刃铬成了缺齿。
先王下令,这棵树乃神赐,庇佑卫国风水隆祥!并赐号“潥”。
从此潥桃苑便被封锁了,连打扫除尘的功夫都免掉了,省得惊扰了神灵。
琛轩陛下最近几日带着弥子瑕在宫里周游,纪云容随从,也把宫里的布局内置了解个大概。今天他们是来看看这个传奇的潥桃苑,卫王还一边说着先王的这段历史,二人听得出神。
“不管有没有鬼神,这棵树倒是奇异,咱们卫国再也没有出现过灾害,年年丰收,百姓越来越富庶了。”
琛轩双手合适,朝眼前的大树拜了几下,然后对身后的弥子瑕问道:“子瑕相信神树能给卫国带来平安吗?”
自树根向上望去,“潥”的树干有三人围抱之大,粗壮的气根交错缠绕,密不可分,树高参天,遮天蔽日。枝条的表皮上闪烁着莹莹光辉,像是镀了一层水银一般。只是当下时节,万物凋零,就连神木也显得气息奄奄。
更碍眼的是,树枝上挂着不少的布条,有的褪色变旧,有的上面有墨汁晕染,似乎是写过字的。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弥子瑕回答,“古籍野史里,也不曾提到过这种神木,银光熠熠,流彩纷纷,当该是卫国之福。”
纪云容仰头观望,神灵之属的她不感兴趣,倒想试试神树的坚韧程度,是不是传说中的刀枪不入。如果自己跑过去拉扯“潥”的枝条,身边的卫王陛下估计会暴跳如雷,然后把自己打入辛者库永世不得超生吧?
“陛下,那些红布条是做什么的?”纪云容能说,这些红色的布条,很像女子用过的月信带么……不雅啊不雅,纪云容批评自己,是时候看看书,培养培养情操和节操了。
“每年惊蛰的时候,会请来道士参拜天神,到时候卫王和妃嫔每人可以做一封祈愿书,抛到神木上,可以雨露得福,而且,‘潥’会看到,可以帮你实现的。”琛轩今天兴致高,允诺道,“到时候子瑕还有云容,你们也可以写上一个愿望。”
正当三人欢声笑语时,有小太监来报,史大人觐见。
史鱼,卫国大夫,为人刚正不阿,且为两朝元老,德高望重,在朝中举足轻重,是卫王陛下的左膀右臂,卫国江山稳固,有很大部分是他的功劳。
卫琛轩虽然奇怪史鱼为何在这个时候觐见,却也不耽搁,吩咐说道:“宣。”
不多时,便进来一个瘦骨嶙峋的老者,虽然老态龙钟,但是双目精光毕露,气势沉稳,步子大度老成。正气凛然的大夫,却秃了顶,纪云容看来有些滑稽。
他走进潥桃苑,笔直过来朝拜卫王,行了个大礼,又对着“潥”跪地参拜。
“史太保,今日怎么有闲情来本王的深宫内院之中?”卫王半玩笑说道,太保之称,便是因为琛轩还是太子之时,拜史鱼为师,多年的师徒之情,二人并不生疏。
不苟言笑的史鱼却依然板着脸,严肃地说道:“陛下,先王旨意,潥桃苑只在惊蛰开放,敬神祭拜。为何陛下突然闯入其中,不怕打扰了神木吗?”
像史鱼这般年纪的人十分刻板,而他不懂得变通,劈头盖脸地询问下来。卫王陛下知道他的性子,并不生气,笑着反问道:“我道太保来势汹汹的,原来是兴师问罪的?”
“不敢!”史鱼抱拳,“但是老夫确实是为这件事而来,未提前禀报,陛下恕罪!”
琛轩陛下了然,解释道:“潥桃苑始终只是卫宫的一处景色,本王前来观赏一番,也不算错吧?太保是不是太紧张了?”
“陛下,先王在世时,也不敢对神木有丝毫不尊,陛下切勿当做儿戏!虽然您年幼气盛,对于神灵之事,老臣认为,陛下谨慎些为好!”史鱼尺寸不让,继续争论,并且悠悠然说道,“更不能带外人进入……”
纪云容和弥子瑕对望一下,看到了彼此深意。史鱼总算表露他的意思了,卫王乃天子,进入潥桃苑岂有什么大错?而他行色匆匆地赶来,无非是为了弥子瑕和纪云容两个“外人”。
更确切一点,便是针对弥子瑕。史鱼为大夫,又是陛下的太傅,监护与辅弼国君,琛轩陛下在出宫的一言一行,他岂有不知?
即使传言弥子瑕乃卫王陛下的故交好友,明眼人想都不用想,哪有一个国君邀好友入宫,同吃同睡,又寸步不离,关照有加?
史鱼没见过弥子瑕,但是他的名号是听说过的。四大公子中的昭才公子齐豹,多情公子宁无情二人,在朝为官,这些后起之秀确实才华横溢俊逸非常,他怎会不知?
怕就只怕,“白玉公子”使些什么手段,笼络陛下伴身,使卫王沉迷于男色之中……
尤其是在打探了弥子瑕进宫之后,琛轩陛下一般的精力神思全部花费在这个白玉公子身上,史鱼老大夫产生紧迫感。今日听说了卫王带子瑕进入潥桃苑,他二话不说便赶来了。
弥子瑕和纪云容两人心里苦笑,这才刚刚入宫便成了众矢之的,让太保都坐立不安。他们可以预见以后的刀光剑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