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勾心斗角。子墨少爷?”
“是,先生。”
“不知少爷在思虑何事?以至于如此分神?”
“子墨惭愧。”
“敢问少爷刚才是否在为明日进宫的事情烦心?”
“实不相瞒,正是,虽然子墨以前也曾出入过许多场合,可是进宫这种事情却是头一遭。”
“少爷不必感到羞愧,像吾等平民这种机会却也是可望不可即的事情。”
赵文昊合起手中的书卷走到窗前,窗外的桃花已经有些开败,嫩绿的枝桠昭示着蓬勃的气息,“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顺着赵文昊的眼光望去,李子墨也看到那抹残败,虽然花开花谢是常有之事,可是这句话从一向乐呵呵的先生口中说出,却也带着说不尽的凄凉与惋惜。
“花开花谢自有日,先生不必如此挂怀。”
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赵文昊连忙收起脸上的惋惜,回过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虽然眼前的人只有十岁,可是有些话从他口中说出,却没有一丝孩子气,甚至带着成熟的睿智。
恍惚中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日清晨,站在满园桃树下的那个身影,白色的亵衣穿在身上,发丝凌乱的披在身后,如同遗世独立的翩跹公子,又像是花神误入凡尘,美不胜收。但是心头却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叫嚣,永远都不要忘了他的身份,你不能对这个人产生任何感情。
子墨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他刚才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同,和以往的关爱的眼神不同,他刚才的眼神中分明是带着爱意,就像是看着自己心爱的一件物品,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子墨差点都要扑到赵文昊面前,把事情的真相都告诉他。
可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一切,子墨将头偏到一侧,努力不让自己去看他,可是看到桌上的《诗经》,又忍不住想起他。把头偏向窗外,看到那满树的桃花,思绪又忍不住飘到那日站在窗外的身影。
脑海不断浮现他的样子,看书的样子,品茶的样子,笑的样子,认真的样子……使劲的摇着头,企图把这些影子都从脑海里甩出去,可最后李子墨还是放弃了,这样子沉沦也没什么不好。
“少爷?”
“嗯?”子墨被赵文昊的声音吓了一跳,想了想,顿了一下接着说“先生,不如这次干脆跟随子墨一同进宫吧。”
“这恐怕不太好吧。”
“先生,大可放心,我只要跟爹爹说一声,到时候先生大可随我们一同入宫。”
“那就有劳子墨少爷了。”
“先生客气。”
从李子墨房里出来的赵文昊,仰头望着天空,长舒了一口气,自己计划了这么久,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就成功了,这次如果能跟随李子墨等人进入皇宫,那么应该能查到关于父亲当年的事情更多的信息。
没有人能阻碍自己前进的脚步,一想到这,赵文昊收起嘴角的微笑,俊俏的脸上换上一抹冰冷,温润如云的君子顿时消失无踪,好像现在的这个样子才是真实的自己,可是为什么心脏的那个位置会隐隐作痛。
马车在一处宫门处停下,子墨掀开车帘探出头去,朱红色的宫墙,金色的瓦片,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耀眼的光芒,侍卫打扮的人整齐的站在宫门两侧,任何进宫的人都要被搜身检查,除了自己这一行人。
为首的那群人见到李宰相的马车,立马一脸奉承的模样贴了过来,子墨跟在爹爹身后,看着那位宫人阿谀的嘴脸,就感到一阵作呕,轻轻拽了一下身旁赵文昊的衣袖,轻声嘟囔着,赵文昊听后也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呦,李宰相您来了,检查什么?不放心谁,还不放心宰相大人啊,大人一路奔波劳累了。”
“还一路奔波,从宰相府到这里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李鹤轩也只是微笑的应承着,像是早已习惯人们的这种奉承,倒是李子墨已经承受不住,从刚才起,就一直和赵文昊小声的嘀咕着,这一切都被李鹤轩看在眼里,但是也只是皱了皱眉,没有理会。
“哎呦,这位就是李公子吧,久仰大名啊。”
不知怎么的,那名太监这才注意到站在李鹤轩身后的子墨,没能逃过的子墨硬着头皮拱手行礼,做出一副官家人的做派,虽然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但是语气却是无比的冷漠。
“哪里,子墨不过一介黄口小儿,怎能劳公公挂念?”
“李公子谦虚了,老奴阅人无数,见到公子的第一眼就知道,公子必定是人中俊杰,只是这位是……”说话间视线扫到站在李子墨身旁的赵文昊。
“这位是子墨的先生。”
“哦,原来是李公子的老师,失礼失礼。”
两人互相行礼之后,赵文昊不卑不亢的望着宫人的眼睛,只是和那双乌黑的双眸对视之后,那位宫人也觉得像是被看透一般,这才又将话转向李子墨。
“仔细看,可以发现李公子长得很像碧人夫人,只是……”
那位宫人顿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子墨,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的子墨,也开始浑身不自在起来,但还是在故作镇定,毕竟自己现在代表的是宰相府的面子,怎么能再次丢人?
好在那位宫人只是扫了几眼,犹豫了一会也没说什么,笑着给李宰相一行人让路,但是看着李子墨走远的背影看了好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什么。
“自己应该不会看错的,只是为什么还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呢?”
穿过深深的宫巷,走过糜烂与纸醉金迷,李子墨第一次踏入这座辉煌的宫殿,却再也没有先前的期待,望着那些高不见人的宫墙,埋葬着肮脏与丑恶,开始后悔当初自己的决定,抬起头看着站在身边的赵文昊。
他的眼神再也不像平时那般温和,乌黑的双眸散发着无法解读的信息,难道他也和自己一样,厌恶这座堆砌起来的宫殿,厌恶这片繁华。
“我刚才看到李子墨的真人了,果然传说中的都是真的,果然是一个美男子。”
“李子墨公子才十岁而已,怎么能算的上美男子?”
“现在就已经这么帅气,那么长大后可怎么了得?”
一群宫人叽叽喳喳的围在一起,从她们的话语中听到一个最近经常听到的名字,李子墨。只可惜,不管这位李公子再怎么帅气,自己对他都提不起一丝兴趣。
“别花痴了,人家李公子早就有心上人了。”
“什么?是哪家闺秀有这样的好福气?”
“这你们都没听说吗?这次灵阳公主回来,皇上就要宣布两人的婚事了。”
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微笑,初瑶那个丫头为什么总会有这种好福气,一直呆在深山老林里,居然还会有人愿意娶她,果然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只要金钱地位摆在眼前,娶一位素未谋面的公主又有什么损失?
宛凝轻声咳嗽一声,起身从树后走了出来,那群宫女见状,立刻跪在地上行礼,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让宛凝感到一阵可笑,原来还有人会害怕自己,自己还以为这皇宫里的人忘记皇上还有一个亦萱公主呢?
看也不看一眼跪在地上的那群人,手捧着书卷朝御花园的另一端走去,刚走出几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身看着刚要起身的一众宫女,朱唇轻启。
“对了,刚才你们说的那个李子墨今天也来了吗?”
“是。”
“哦,那没事了。”宛凝顿了顿接着说:“对了,以后要小心隔墙有耳,这要是换做别人,怕是有你们受的了。”
“多谢公主不罚之恩。”
转过身抱紧手里的书卷,脸上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但是内心却如波涛般汹涌,也许这也是一次机会,也许这次自己可以摆脱这幽深的宫墙,哪怕要用卑鄙的手段,反正自己这辈子都太过小心翼翼了,人总的要为自己拼一回。
初瑶,这辈子你已经得到的够多了,父皇的宠爱,前所未有的荣誉,现在甚至就连美满的家庭都要有了,为什么自己就要默默无闻一辈子,说不定哪天父皇想起来,就把自己当做政治工具嫁到他国。
她绝对不允许,她也要为自己争取一回,只是一回,哪怕不择手段,她都一定要争取一次。
“公主,可是让奴婢找到您了,马上就要到宴会的时间了,您还在四处乱逛。”
“梅香,帮我把母妃留下的那件白玉兰散花纱衣找出来,对了,还有今天帮我梳一个时下戎城最流行的发髻。”
“公主,您这是?”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奴婢这就去准备。”
看着梅香跑开的背影,宛凝紧握怀里的书,因为用力,手背都显得苍白,但是眼下不允许自己退后,一切已经开始,那么就要按着既定的轨迹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