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白纸卷幅一展开,本来喧嚣如林的现场顷刻鸦雀无声。一一之间可以看到有少年握拳咬唇,踌躇不定,脚底板在地面反复磨蹭,蹭得青砖有些黑。
可在犹豫之间,已有人蓄势待发,等裁判一声宣布,早已迫不及待冲了出去,似乎早已准备好,就等这一刻的到来。甚至有青年为了争前排留名,差点动手打起来。这自然不是无谓之争,乃是讲究“先发制人”,占据先机,在气势上压倒对方,无形之中便胜了别人一筹。下棋打子都争个先手,不是没有道理。
一位少年公子明显技胜一筹,他占据的位置离卷幅最近,也最方便冲出去,更重要的是他的身手也确实出类拔萃。如此多的拳脚打在他的身上,他好似没有任何感觉一般,一看就是皮膜练到了相当的火候。这样的实力即便是放眼今天全部前来参加的英才,也绝对是前十的人选。
他一把抢了蘸满浓墨的狼毫笔,迫不及待的写了个大大的“林”字,落笔如金钩倒卷,好似在白卷之上画上了两柄出鞘的剑,杀气凛凛。这一字一出,旁边还欲做最后努力的少年将伸在半空的手缩了回去,好似被烫了下。
看台之上,一位微胖的中年人眯了眯自己本就小的可怜的眼睛,显得颇为满意。
“原来是工曹局林局正的公子,难怪这番英勇。”看热闹的众人不乏眼尖的,立刻判断出这位少年的来历。
大周设内阁,建刑曹,户曹,兵曹,工曹,礼曹,吏曹六司。地方各司设分局,设局正为正堂官。林家亦是营州内名门一族,在这个由世家统治的时代,无论做什么,都要讲究一个身份地位。
林公子脸色有些泛红,显然对自己先字夺人一事也是有些激动。这个“林”字好似一把扫帚,扫去了人们心中所有的期待,让一切变得尘埃落定。林公子手有些抖,他的字是极好的,诗画大家苏放都曾赞过他的字,差点就收他做了弟子。但毕竟是在如此多的人面前,一时间又变得万众瞩目,倒让他有些莫名的紧张。
紧张之下,他再次将狼毫笔蘸进墨砚里,搅动了几番,以此平复自己的心情。在外围观看的一位大叔,不由再次赞叹了一句“年轻真好”,同时又有些为这位林少年此番动作着急,他自然也猜的到少年心中有些紧张,以至于迟迟不能落笔,不由在心底给这位林少年在临场应变项目上打了个低分。
他看了许久,感到喉咙干燥,赶紧要了碗茶水解渴。忽然间听到更外面有几分吵嚷。
此时外围的吵闹显得有几分夺目,此刻正是林家公子书写头筹的时机,其间围着的人反倒平心静气,静寂了许多。都暗自蓄力,等着他写完大名,抢得后位。虽然首名被抢,不过拿到第二,第三名额也是不赖的,挤入前十就行...很多人的心中都揣摩着这样的想法,并思考如何以更犀利的方式弥补没有拿到首名的不足。
这样的静寂显得有几分紧张,比之前刻更让人不安。
外面的喧闹丝毫没让他们有任何在意,不过渐渐这几分喧哗似乎演变成了同一种声响,或者...一种惊叹!不由人不分心想扭头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
口渴的中年大叔比这些比试的英才们身处的位置要更靠外一点,自然更加注意到了,看着这林公子还没下定决心,他便伸长了脖子,探了下头,想看清楚是什么事情,模样像极了一个被贩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下一刻就会发出“嘎嘎”的尖利声响。
“噗!”
中年人是大叔,是人,自然发不出“嘎嘎”的声响。但当他看清眼前所见,也不由得“噗”的一声将包在嘴里,还没来得及下咽的茶水尽数喷了出来。这一口水喷的是极好,刚好正中身前侧着身子的一位走卒脸上,不过走卒却丝毫没有在意,他的眼睛也是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嘴巴张成了一个圆,竟也是被前方情景所震惊,浑然不知自己身旁发生了什么。
“各位让让啊,让让啊,麻烦让让啊。不挡道的都是好人啊,你一生平安啊;挡道的都没**啊,生女孩儿是个娼户,生男孩儿是个相公啊....”
“来来来,让让啊,让路的你家祖坟上立马冒青烟啊,从此三代都出大学士啊...”
只见一位大头书童在前方,满嘴不吉利话,卖力的在前方吆喝开路,引得人人侧目,偏又不敢上前指责,生怕应了灵验。毕竟谁也不愿意莫名遭了这无妄之灾,而且让个路得到的恭维路更让人听着舒坦的很,看这书童又生的几分脸圆和气,也让人生不出几分气来。书童的后面有位少年郎。
他双手靠背,走着八字步,慢悠悠意洋洋,颇有几分官僚架子。他的脸上努力保持几分严肃认真的神情,好似摆出一幅“我就在我自己的路,你们什么模样与我无关”的神态,可嘴角还是有几分抑制不住的几分笑意,或者得意偷偷溜了出来。
他的头顶梳了顶高耸的发髻,直直的挺立在头顶。
中年大叔望着前方这骚包的发髻,随即不受控制的脑补的联想到了一物,顿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等回过神来时,才发觉自己的下巴有些生疼,他吞了口口水,有些颤抖的说道:“这发髻...有些,别致啊。”
此时人们的心情是不一而致的。闺阁的少女们,见了这发髻,也只是觉得好生奇怪,便与身旁的女孩儿讨论这发髻模样,有大胆的女孩,便指了张小奇说道,“我看像个棒槌!”说完,便赶紧躲进人群中,与闺蜜偷偷的笑。只可惜一路人太多,声太杂,张小奇全然不知。无知总是美好的,无知才好奇,无知才天真。若是嫁为了人妇,只怕也没了这份胆量,也失了这份纯真。
“哎呀,你这个少年作死啊!”却是有今儿出门瞧热闹的少妇们,盯了下张小奇的发髻,便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再看,嗔怒的骂道。身旁的男人不知是不解风情还是故意为之,假装疑惑的问道怎么了,往往少妇们的脸上便更红了,打死不答,只以数记粉拳代替。
“娘亲,快看,快看,那个哥哥的发髻要奇怪啊,我也要梳成那样的。”
“是啊,我也要,我也要。”
一对兄弟围着自己的母亲快活的打转,童真的声音响彻在四周。
母亲瞄了一眼,心中给了“不知羞耻”四个大字评价,便蹲下来身来,对自己孩子一番严厉说教。母亲暗下决心,想到这是个很好的言传身教的机会,若不趁此机会,让孩子明白美丑,只怕以后也定会变成这少年这番轻浮放|荡。
“小玉,你干嘛生气啊,回去干嘛啊?”一个全身略微黝黑的男子,追着前方一抹倩丽的靓影,苦口婆心相劝,就是不知自家这个媳妇儿看了眼那古怪的少年,不知怎么好端端的就发脾气了。
小玉完全不听后面自家男人在说什么,快步向前走。想到自家男人健硕的身躯和夜晚耕耘时那不争气的样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家男人不顺眼。念及此,她走得更快了。
这根发髻犹如一根棍子,一时间好似搅动了人心底深处的一潭湖底。张小奇此刻还是慢腾腾的走,不慢不行,前面都堵着人呢。短短几百米的路程,足足走了半个时辰还没个头。本以为自己梳洗已经够早,没成想还是慢了点,想来还是在梳头这件事上花费的时间太多。不过现在看来,这时间花的还真值。
他已经很低调的出现,只是吩咐阿呆在前方想点办法,让人群散开,他们好挤进去。本以为凭借阿呆的大头抢镜功能加嘴大炮技能,这次的焦点必然还是会如往常被阿呆全抢了去,不成想原来光芒这种东西是挡不住的,一旦挖掘到自己的闪光点,便如那夜晚闪亮的萤火虫,不可能不被注意,不可能不被发现。这一次难得的关注让他感到有些紧张,但随即这份紧张就化为了得瑟。
反正一时过不去,他故意摆了个架子,把手背到后面去,显得有几丝老成稳重相;表情尽力漠然,不看众生一眼,不管众生一眼,这番模样他自认是不要太得意洋洋,引起反感,落在别人眼里,却只显得越发高调骚包。
终于这数百米长街犹如长征行进到了尽头,英才们早在更早的那头瞧见了过来的这位少年,也明白了人们喧哗的缘由。如今这位少年已近在眼前,其他人却如石化般紧盯着张小奇不放,好似可以从他的脸上瞧出朵花来。
看着对面数人张嘴不动,如等待投食的小鸟。张小奇心中有些叹气,若是前面都是女子那该多好,迷倒万千少女,这传到哪都是个佳话啊。迷倒万千少年,呃,这就有点恶了。
他用力的咳了两声,说道:“各位,难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离他最近的一位高个子小伙,瞬间清醒过来,急忙拱手道:“这位兄弟,你的发髻,好...有新意啊,一时看入迷了,勿怪,勿怪。”
“是吗?”听到此,张小奇竟然有些羞涩的回了一句,“谢谢。”
另一旁看着张小奇的一人,突然叹了口气,“好一个先声夺人,我不如你!”
听到这句话,众人起先还有疑惑,不知何意,但瞬间便恍然大悟,于是纷纷变得垂头丧气,才明白原来这也是一种吸引人注意的方式,怎么自己就没想到。
“不过...”刚才那人突然盯着张小奇,表情铮铮,“就算输,我也不屑用你这种卑鄙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