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营州牧府邸的仆人打了个哈欠,推开了府邸的大门。今日的霞光,渐显紫蓝青绿诸色。初升的太阳透出第一丝光亮。仆人揉了揉眼,觉得今日这光芒好生夺目,从未见这鲜红如此之红;亦未见这鲜红如此之鲜。刹间火球腾空,让他觉得苍穹老爷保佑,今日定然又是美好的一天。
一辆马车缓缓的驶出了大门,此刻街道上寥寥无人,只有早起的摊贩推着货物,吆喝着赶早市的居民让条道。马车压在青石板上,咯吱咯吱的响,张小奇躺在马车里像根浮萍轻悠的晃荡,他的身后垫了厚厚的软绵,舒适的如同还睡在安稳的床榻上。
今日,是他离开兆野,去往学院的日子。
昨日比试结束。当夜,张小奇便进了张翦的书房。
当夜,阿呆分别去了花满楼和营国公府一趟。
当夜,王夫人的房间的灯亮了很久。
......
这辆马车径直从牧府大门出发,穿过木兰大街,来到街西口,在花满楼的拱桥对岸驻留了片刻,马儿打了个响鼻方才慢腾腾的离开,只向城门而去。
当马车的背影渐远渐离,模糊得最后只能看到一个黑点时,花满楼的阁楼之上,方有一扇窗户挪开条缝,张妈妈抹了抹眼泪,望着那已什么都看不清楚的远方,痛心的说道:“你个熊孩子,走就走好了,还来干什么,徒惹妈妈伤心是不是...”
马车渐渐驶向城门方向,出了城,缓缓南行。张小奇看着这座城池,渐行渐远,心中本有的几分逃离的欲望竟在此刻化为了不舍与留恋,他想了想,好似自言自语:“终究我还是喜欢这座城的。”
他仔细回味了下,想弄明白自己喜欢这座城的缘由在哪里,或许是某个人,或是这满城飘零的桂花子,又或是某段甜蜜往事,亦或是仅仅是这座城,这座名叫兆野的城。
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挠了挠头,向阿呆问道:“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坐在马车辕上专心驾车的阿呆听到了张小奇之前的感叹,自然也明白他问的“为什么”是指什么,他想了想,用不确定的口吻回答道:“可能是习惯吧。”
“习惯?”
“习惯。无论什么,无论哪里,呆长了,用久了,离开时总有几分不舍。”
“呃...”
张小奇呃了一声便陷入沉寂中,似是在回味过去;阿呆也叹了声气,并最终决定不再回头看一眼。想到此行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回不来,日后能不能再见她一面都难说,他的心情就有些糟糕。
不过见到又如何,现在的她应该还在睡梦中吧,就算做梦,也该是与她的情郎私会。想到此,他本就糟糕的心情愈加烦闷,他拿有些厚实的手掌狠狠拍了下马屁股,示意走快点。
马儿却直接以一个响屁回应了这位书童的厚爱。
.......
宽阔的官道渐渐的没了,远处出现细碎的小路,四周是一大片黑压压不见边际的森林,一条弯曲的小泥路,蔓延进树林中。
穿过这片树林,便是一座小镇,镇上有很多枫叶,便叫枫叶镇。此时已近落日,赶了一天的路,已离兆野城有百里之遥,今夜便要在枫叶镇落脚了。
马车缓缓驶了进去,森林,小路,夕阳,构成了一副美丽的画卷,马车便在这副美好的画面里停留下来。
向阳意不适,驱车去枫林。
有风徐徐吹来,可惜马车上没有铃铛,不能配合奏出一曲沁人心脾的歌调。此刻的风景却是极美,夕阳燃烧得天边的云通红,张小奇却没有去看,他仔细往树林里瞧了瞧,好似在等待什么。
他在等一个人。
等了半个时辰,他耐心终于被磨光,朝里面扔了颗石子儿,不耐烦的说道:“难不成还要本公子下车迎你一迎才肯出来?”
话刚落口,一个人影有些狼狈的从树丛里窜了出来,他整了整身上的杂草泥屑,冲张小奇嘿嘿一笑,“刚把事情处理完,想来要见公子,怎么也得合体点不是,便耽搁了会。”他的一双倒三角眼睛因为笑容被挤得越发有菱角,看起来也愈发怪异。
“雍先生这话说的倒是极好,以后若都是这样,我想我们合作会很愉快的!”
“不敢,你才是公子,以后雍三任凭公子差遣。曾经小的无知,顶撞了公子,只愿以后雍三用这把火热的忠心来抵消曾经的罪过。”雍三站在张小奇面前,神情扭捏,好似一个害羞的大姑娘鼓足勇气面对自己的情郎。
张小奇摆了摆手,“雍先生肯把姿态放这么低,很好。不过我不喜欢惺惺作态,昨晚你来找我的时候,我想我们彼此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吧。你可以跟在我的身边,但你若有难,我只会袖手旁观。我不会因为你突然倒戈于我就心生感激,说到底,你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到了京城,是走是留,也由你自己决定。”
昨夜,雍三进入王夫人的房间,与王夫人进行了深夜长谈。
王夫人表示希望雍先生在兆野外的枫林镇拦一拦张小奇,那里她安排了几位江湖高手,会一同配合他的行动。雍先生信誓旦旦表示定不负重望。
昨夜月疏星稀,雍先生走到墙角便骂了句娘,望着头顶惨淡的月光,他叹了句,“妈的,难啊,不负重望个屁,这是要老子去死啊!”
他岂会不明白,弱冠台之事,已经让王夫人对他失去器重之意,他来时便将送的“一品寒”,“田玉小青松”尽数还了出去,王夫人不动声色的收了,一点推辞的意思都没有,这已经是个极危险的信号,让自己去枫林镇,便是送自己去棺材里。
拦上一拦,怎么拦呢?
拦不住——你这样没用的废物也不用活着回来了。
拦住了——杀死州牧公子,罪不可赦。
无论怎么想这都是条没有活路的事情。雍三还想活,还想以后越活越好,他心一横,并最终作出在弱冠之试便想好的决定。
出了门,他便拐进了无竹阁,与张小奇进行了深切交流,并达成了一致意见。
交流后的结果就是,今日傍晚,雍三用七颗人头换取了张小奇的信任,彻底抱上了他的大腿。
对于张小奇而言,多一个来投奔的人,对他而言不是什么坏事,以后去了学院,难免需要人跑腿打点,自己以后还必将聚集更多的人,建立起自己的力量,才有可能对抗王夫人。
他对雍三招了招手,“既然先生投奔了我,那有些规矩还是现在讲清楚的好,以后你便是我的护卫,我自然也不可能再称你为先生了,我为主,你为仆。去了京城,去留都由你,但若期间让我发现你有什么不轨,我不介意心狠手辣一点。”
“是,一切听公子吩咐!”雍三明白这是张小奇在敲打自己,不要还存着两面派的心思,他自然也明白,如今局面,要想博一个前程,下半辈子有个着落,便只能好好抱紧张小奇这颗粗大腿。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众人驾着马车,向着枫林镇而去。
三人吃饱睡足,歇了一夜。次日清晨,便赶着马车继续走。京城中都位于豫州东北侧,营州人去中都京城,可走旱水两路。旱路最佳,营豫二州本就接壤,来回快马加急,一月左右路程可到豫州境内。大部分普通民众都会选择旱路前往。
若是水路,便需借由楚江先行至荆州,再由荆州登陆豫州,虽有一番周折,但借助顺水顺风,却可节省十几日的功夫,只是花费上要贵上不少。但沿途风光峡谷风光却很是壮丽,荆州又是有名的富州,水路发达,一路上饮食伺候都能改善不少,富商豪客们大都选择从水路进发。
张小奇选择的也是水路,花费的问题对他而言不是问题,水路既然更快,那自然要选择更快的方式。马车刚刚渡口,张小奇便跳下马车,焦急的张望,一下子便瞧见了立在船头的姜茂。
他惊喜的喊了一声:“茂哥哥,可让人家找的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