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柱山乃道家第十四洞天、五十七福地,天柱四十二峰,奇峰林立,山石嶙峋,主峰司命峰更是如一擎天巨柱,气势雄伟,景色奇秀,是司命真君的管辖之地。
天柱山中灵气汇集之处甚多,九井潭,溪石滩,白水源更是集天地灵气的一处,五百年前被一只修炼数千年的九色鸟妖才英携众妖占领,在此定居修炼,才英便自称为王,接受众妖礼拜。
而此处妖王才英也是落尘的父亲。
陆远第一个察觉出这个故事中有不对劲的地方。
“你父亲是九色鸟,而你。。。是只莲花妖?”
落尘微微一笑:“就知道你要问。”
原来千年前,九色鸟一族触怒了神族,被上天责罚,降下天火焚毁了九色鸟的栖居之地,九色鸟伤亡惨重,便有一位族中的青年俊杰才英带着即将临盆的妻子奋力逃出,然而妻子却因受伤过重,在出逃的途中元神耗尽,腹中的孩子也未能出世。
才英心中悲痛至极,却又救不回妻子,便化去百年修为护住孩子的妖灵,将它种入一株莲花种子中,藏在天地灵气之处养了五百年,直到修成人形,本体可自由行走之后,才将孩子接了过来,这个孩子,便是落尘。
“原来如此。”陆远三人恍然大悟。
“落尘,一百年的记忆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嘛?”林晓筱忍不住问道。
落尘点点头,笑言道:“我连自己究竟多大都不记得了,要不是红尘子告诉我,我都不知道我已经快一千岁了。”
“那你。。。”林晓筱显然对落尘的坦然有些无法理解,“就不想知道,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落尘眨了眨眼,面上现出了恍然的神情,九百年的记忆,她不是没有好奇过,可是每次想要探究自己的内心时,总是觉得有一种抵触的感情,虽然她的容颜依旧年轻娇艳,然而她近一千岁的灵魂已经不再年轻,年轻的灵魂会不知疲倦的去探求未知,可是年老的灵魂中却充斥着不可抗拒的倦怠,落尘疲于再去探究,便摆出一副欢笑的容颜,去观赏,去享受,用这世间的美好来逃避疲倦。
面对林晓筱的疑问,落尘淡然道:“过去真的有这么重要吗?有些事情或许不记得反而比较好。”
然而,十五岁的林晓筱,拥有的是一个新生焕发的年轻灵魂,她每每想起生命中经历的不算多的喜怒哀乐,都会觉得,人生中无论伤心和快乐,每一刻都是难以忘怀,让她感受到自己真真实实的活着,是舍不得丢弃珍宝。然而此时落尘穿越千年的淡然,言语中的看透尘世,却让林晓筱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别样的情绪,是她从未想过的伤怀。
这个世间,在目所能及之外,究竟有没有一种超然的存在,掌控着世间的一切,直到有一天,人们才发现,原来所谓的反抗,所谓的自由,不过是被安排好的轨迹,然后被深深的无力感吞噬,再不复生机。
落尘,让你不愿意提及的九百年,是因为这般死寂的绝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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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天柱山,自然要好好一番游览,四人停留了数日,奇峰、怪石、飞瀑、吼泉万般景色皆收于眼中,然而在接近白水源的时候,落尘却略微发了愁。
“白水源的妖,并不是很喜欢人类,只不过如今爹爹带着诸将去了魔界入口,你们跟着我,也不会有太大差池,却有一只云豹精,名为飞光,也是爹爹的爱将之一,是个极其难说话的角色,我们此番入白水源,一定要避开他。”落尘给三人细说白水源里的情形。
陆远便道:“既然那个什么飞光不能惹,我们便避开就是,偷偷摸摸的看了你的侍女就回,不被他发现就好。”
一番商定之后,落尘带着四人避开了入白水源的正路,捡了一条偏僻嶙峋的小道行走,陆远可林晓筱尚可应付,山路险峻却苦了公良斐,陆远好心替他背了竹箱,公良斐手脚并用,由落尘一路扶持着,才在得以在山道上缓慢的行进。
落尘助着公良斐在前方攀爬,陆远和林晓筱跟在后面看着公良斐气喘吁吁的样子,实在是心中不忍,陆远便摇头道:“阿斐啊,我至今都很佩服你的一点便是,你不修道法,身体羸弱,居然还敢立志去增补鬼怪图鉴,记录名山大川,若不是遇见了我们,只怕你就是九条命都不够丢的。”
林晓筱掩口笑道:“公良下山的时候一定用他那个千年的王八壳算了一卦,知道能遇上我们,尤其知道能遇上无所不能的落尘。”
公良斐怨念的目光一扫:“你俩能别在那说风凉话嘛?”他又郑重的对林晓筱道:“林姑娘,那是千年的乌龟,咱能不叫它王八么,多不好听啊。”
公良斐因多说了两句话,气息顿时接不上来,便停下来喘了会气,苦着脸问落尘道:“尘儿,那个飞光,究竟是个什么人物,咱们要躲他到如此地步。”
落尘叹了口气:“飞光那个家伙,就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脑袋瓜子一点都不开窍,除了我爹的话,谁的话都不听,跟他讲话真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
落尘正抱怨的起劲,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沈静的男声:“我都不知道,我在落尘小姐的眼中,居然是这么一个形象。”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齐齐的回头,只见半空中缓缓降下来一位眉眼冷峻的男子,眼神如刀,面部线条刚毅,一条银色的大氅在风中飘舞,周身散发出森冷之气,想来便是落尘口中的“飞光”。
飞光的目光扫过落尘身后三人,冷然道:“既然回家了,落尘小姐又何必偷偷摸摸,难道你真的天真的以为凡双能瞒得过大家嘛?”
凡双果然露馅了,落尘心中担忧,不由皱眉道:“你把凡双怎样了?”
飞光面无表情道:“才英大王严令落尘小姐步出白水源一步,凡双明知故犯,自然是关起来,等着大王回来发落。”
落尘心中一惊,私出白水源,对于爹爹来说批逆龙鳞的大忌,别的事情她还能仗着宠爱求上一求,只有这件事,她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凡双。落尘念及凡双一百年来对她的忠心耿耿,又心疼凡双胆小怯懦,被关进牢中,不知道又哭成了什么样子,越想越生出气来。
“飞光!”落尘怒道:“你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私出白水源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至于嘛?”
飞光果然如落尘所说,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只见他一张寒脸上的表情万年也不动一下,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落尘小姐,凡是才英大王交代的事情,飞光自当全力以赴。”
在落尘心中一直对爹爹不许她步出白水源这一点十分不解,她怎么都不觉得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只觉得是爹爹小题大做,然而她终究不想惹出事端来,便出言与飞光商量道:“那我现在回来了,不如你放了凡双,也别告诉爹爹,我们就当此事未有发生过,如何。”
飞光却不为所动:“恕飞光无能无力。”
“臭石头!”眼见飞光果然说不通半点,落尘不由怒气丛生。
飞光却不生气,只是一副万年冷脸相对:“既然落尘小姐回来了,那就随我回去吧。”他又将目光转向了陆远三人,言语中满是厌恶:“白水源不欢迎人类,诸位请回,免得丢了性命。”
“我才不和你回去呢!臭石头!”落尘对飞光满是抗拒。
“既如此,还要请落尘小姐不要怪罪我的无理。”飞光口中虽是请罪,然而他语调清冷,面容肃杀,又哪里是请罪的态度。
落尘当下冷笑一声,眼中寒光四射:“好!我便领教一下飞光将军的厉害。”
眼见二人言语不和要打起来,公良斐连忙抢步上前,向飞光作了一揖,出言劝慰道:“飞光将军,虽然我不便插手尘儿的家务事,可是这天下虽然父母疼爱子女,却也没用将其囚禁一辈子的道理,孔夫子说过‘择其善者而从之,则其不善者而改之’,有些事情既然不对。。。。”
飞光的神情动了一动,厉声打断了公良斐的滔滔不绝:“你叫落尘小姐什么?”
“‘尘儿’啊。”公良斐不明就里的眨了眨眼睛,又道:“飞光将军,我刚才说的是。。。”
“放肆!”飞光一声怒喝,再次打断了公良斐,只见飞光的眼中顿时放出了凶恶的杀意:“落尘小姐乃是妖王爱女,肮脏的人类岂可轻薄!”
此言一出,陆远三人都是齐齐一愣,狼妖雷影纠缠林晓筱的时候被明霞师太训斥“妖族岂可染指人类”,不过一个月这位飞光又出了一句“人类岂可轻薄妖族”,这真是,大家用得着这么互相瞧不上嘛。
公良斐便挠了挠头,满面呆相:“我,我没有轻薄落尘啊。”
飞光不知公良斐真呆,以为他装疯卖傻,便冷哼了一声,手做落刀势,一刀凌冽的弧光,已然冲着公良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