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冬初的时候,天气总是格外晴朗,星光比夏日要稀薄很多,可是今夜的遂城,却被照的通明。
巨大的玄冰天水之阵,已经布好,遂城的上空,有各种符咒和图案在漂浮,百姓们纷纷穿上了御寒冬装,一股寒流在法阵中游走。
八个主阵眼,三十二个副阵眼,各派弟子均已经就位,望着天边映照的红光,每个人都面色沉沉,却没有丝毫的犹豫退缩。
乾位和坤位上,是夏昊和龙念雪,这一辈修真人士中,术法最高的两人,夏昊一袭破旧的布衫,风微微吹开衣襟,露出肌肉虬结的胸口,上面还有几道极深的伤疤,并不十分英俊的面容,却让人觉得威慑有如战神,龙念雪身着白色衣裙,如墨般的青丝随风飞扬,面容冰冷肃杀,身边蓝色光芒清亮充盈,照的她如九天仙女下凡。
两人漂浮在半空之中,南北相望,虽无言语,目光却似已传递前言。
只见龙念雪樱唇围启,仿佛有所言语,却又没有声息。
夏昊却不由一笑,他读懂了佳人之意,那无声的几个字,是一句看似冰冷却最真挚的关怀。
“别轻易死了。”
夏昊生出右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同样回了一句无声的言语。
“我的命是你的。”
他与龙念雪,少年相识,每次相见必然要一番比试,最初的几年,他俩总是轮番战胜对方,然而后来,夏昊却赢的越来越多。
龙念雪傲性,索性与夏昊约定十年之后再次比试,一晃八年过去,两人才因此天地之劫再次相见,龙念雪当年定下十年之约时,曾交代夏昊不要死了,要好好活到她战胜他的那一天,两人便是如此时一模一样的对话。
八年时光,昔日桀骜的少年们也磨出了圆润的一面,龙念雪固然还是不肯服输的性子,然而此时的心情却较往日多了一丝柔情。
子时属水,阴气最盛,乃是法阵启动的最好时期,众人屏息看着星辰闪烁,均在静候那子时的钟声。
坎位副阵之一上,却守了两人,正是陆远和林晓筱。
两人虽没分别几日,却都各自经历许多,不由憋了满腹的言语,却一路事态紧急,未能多言。
此时你看了我,我看了你,心中均起了别样的情愫,可是,大敌当前,心中柔情,怎好倾诉出口。
陆远以洗往日跳脱浮躁的模样,盯着林晓筱半响,才挤出一句话来。
“晓筱,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林晓筱已得知陆远冒险突破开光之境的事情,除了佩服和惊叹之外,另有一份悸动,陆远不是莽撞胡来之人,他如此强逼自己努力,却是因为他想要守护朋友已经世间祥和的心意,这种迫切之感,林晓筱感同身受。
所以她厌恶西华派门人的心机算计,争名夺利,毅然留了下来。
林晓筱被陆远的心胸为人所吸引,为他的勇敢善良所折服,更加因为他与自己拥有同样的理念。
不顾一切,去守护自己在乎的所有。
林晓筱便温柔的笑了,玄冰天水阵中的寒意森森,却挡不住她这一笑的柔美,暖人心扉。
“陆远,我相信你,永远都相信你。”
遂城中传来“铛”的一声,钟声悠远绵长,在夜空中回荡不已。
所有的神色都是一凛,凝神运气,幽蓝色的光辉将遂城照的有如幻境一般。
天边朵朵云层聚集而来,遮住了星月之辉,大雨磅礴,已化作一座壁垒,将整座城守的严密。
蓝色白色的冰凌,如藤蔓一般蔓延在斑驳的城墙之上,一层又一层,城墙逐渐褪去了灰黑之色,笼上了一层晶莹的冰,仿佛一块巨大完整的宝石。
冰与水,不停的武装着这座边关小城,远处的妖魔之军发现了这里的异动,各色形态的邪魔狂吼而来,企图撕裂这些反抗的人们。
天空中不断闪过光芒,厮杀声,咆哮声,不绝于耳。
边界小城,已成杀场。
***************************
一夜厮杀,天边微微露出了鱼肚白,遂城周围,许多尸首零落,却大多是妖魔之辈,终究是玄冰天水之阵威力巨大,将诸多妖魔挡在了城外,可是,支撑法阵之人,多少都露出了疲惫之色。
然而最猛烈的进攻,才刚刚开始,火魔大军已经移动至城下,熊熊烈火燃过了平原,吞噬了千万草木,火线一旦进入法阵范围,便会遇水熄灭,然而无数次水与火的交锋之中,火魔大军在减少,雨水守护的范围也在缩小。
不远处,是黑压压的辽国大军,正在等候这一次博弈的结局,无数士兵手中挥舞着兵刃,爆发出渴求饮血的咆哮。
遂城内,是三千军备不齐的宋军,面对城外如修罗鬼狱一样的战场,耳中是若幽冥厉鬼一样的嘶吼,虽为弱小的人族,他们却半分没有失了气节。
这就是后世流传千古的“杨家军”。他们的领军者杨延昭大人,本是天上星宿六郎星转世,他以凡人之躯,散发出神邸一般的光辉,他沉静守候着战机,纵然面对着极其可怖的妖魔鬼怪,也依然斗志昂扬。
遂城中,陆远不停翻飞,用大刀劈下闯入阵中来的妖魔,地上跌落的实体,有长满獠牙的吸血蝙蝠,有利爪如刀的飞鹰,陆远再次用大刀横扫,砍落一只妖化之鸟后,转身望向林晓筱,只见法阵中那个俏丽的少女,脸色微白,额角已经渗出了汗水。
“晓筱,你怎样?”
林晓筱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
然而言语中却是不可抑制的疲惫。
正值两派对峙之时,陆远再心疼,也没有办法,他点了点头,又复转身厮杀,每一刀都饱含了愤怒。杀气升腾,十六岁的少年,在这场厮杀中,炼出了铁之战魂,他的心念,前所未有的刚毅。
**************
厮杀,已经持续了一夜一天,火魔大军溃败,玄冰天水之阵也接近崩溃,夏昊的身上染满了鲜血,龙念雪发丝凌乱,清冷超脱如她,也透出几分狼狈。
在明艳的阳光转了柔和,夜幕将近的那一刻,一声类似崩塌的惊天巨响,降雨的云朵,顿时消失不见了,而笼罩在遂城上的青白色之光,也顿时消失了。
玄冰天水之阵,破。
法阵中的各人再不守在原地,纷纷举起自己的武器,化作各色的光辉,与残留在战场上的火魔继续厮杀起来,而远处的辽军亦杀声震天,马蹄声声,大举进攻而来。
法阵一撤,林晓筱立即瘫软下来,陆远一个箭步抢上,将她扶住。
“我,我坚持下来了?”林晓筱声音虚弱。
“晓筱,你做到了!”
林晓筱这才如释重负的笑了,一张俏脸因动用真气过渡变的煞白,陆远心疼的将她拥在怀中,一边为她渡去真气。
而城外杀场之上,妖魔已经渐渐除去,修真门人也损失惨重,伤残许多,其余的,也因为支撑阵法脱力,无法再战。
而辽国大军,已然攻至城门之下。
杨延昭大人大手一挥,凛然道:“诸位义士竭力拼杀,我等军士更加不能退却,将士们听令,现在,便看我们的了!”
令声中三千军士齐齐登上城墙,无数羽箭一波波放出,城下是辽国士兵的惨叫声。
阵法已撤,遂城城墙却已成冰,又是北方秋末初冬的寒日,那冰便维持不化去,辽国大军团团围了遂城,纵然城墙低矮,却找不到一处可以攀爬的地方,头顶又是宋军的箭矢,耗不到半日,便在黑夜中,丢盔弃甲而逃。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一城的人静静聆听暗夜中的动静,生怕敌人再袭,直到天边的朝阳照亮了平原山脉,放眼望去,不见敌军身影,却有无数丢弃的兵械散落,遂城才爆发出响彻天地间的欢呼声。
杨延昭的面上也终于露出了几天来第一个释然的笑容。
“开城门,我们去拿辽军送来的军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