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钰对这个即将回府的小叔父没有任何的期盼，但是总是能够听到一些关于唐克德的消息。
“小姐，二老爷可是比大老爷俊俏多了。”秀娘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给锦钰做着贴身的衣裳，忽然抬起头来，双眼闪亮地说了这么一句。
“秀娘，什么是俊俏？”
“唔，就是特别好看的意思。”
“比锦钰还好看么？”
“当然没有！”秀娘立即答道，“谁都比不上大小姐！”
锦钰虽然将话题带了过去，听着秀娘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好，心中却也对唐克德产生了一丝好奇。
秀娘可是个实心眼的人，若是一个人心地善良，那么即便长的不怎么出彩，在秀娘看来也是美丽的。可若是那人阴沉的话，即便是再俊秀魅惑，在秀娘看来都是不好的。
可现在秀娘居然会夸赞唐克德，难道她以前的记忆都是假的不成？又或者是唐克修遭遇了一些事情，才使得他性情大变。
想来想去，也只有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转眼已经到了十月底，江南的冬天慢慢走近。
当唐克德最后一封信到达老夫人的手中时，唐克德一家子的马车也缓缓进入了扬州城。
“老夫人，二老爷的马车到了府门口了。”花姨娘的脸上带着浅浅的喜色，双眼明亮地叫人移不开目光。
老夫人沉稳地点了点头，微微侧头与杨嬷嬷吩咐道：“你带着人去门口把老二引进来。”又看着花姨娘问道，“给老二一家子的院子可曾收拾好了？”
“老夫人吩咐的事情，扶绿又岂敢怠慢？”花姨娘笑嘻嘻地说了一句，“这日头快晌午了，奴婢去厨房看看膳食可曾准备好？”
见老夫人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花姨娘欠了欠身子便悄声离去。
锦钰坐在一旁的软榻上，瞪大着眼睛等着唐克德回府。
不一会儿，便有人来报唐克德已经到了荣福苑。
“母亲”，掀帘而入的是一个面容俊朗，脸上带着阳光笑容的青年男子，可能是年岁还不大，犹自带着青涩的稚嫩。“牧之久离家中，让母亲担忧了。”
唐克德，字牧之。
老夫人的眼中闪过泪光，她的这二儿子已经离家三年有余，这么久是第一次见着他。
“老二，你瘦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即便是长胖了，这会儿在老夫人看来也是瘦了。
“婆婆，相公明明是胖了。”跟随在唐克德身后的一位年轻妇女忽然笑着插口，让房中有些沉闷的气氛缓解了开来。
“老二媳妇，快来给老婆子我瞅瞅，是胖了还是瘦了。”
“自然是瘦了！婆婆，你可得给我做主呢，相公他总是欺负我。”
“哈哈，好的好的，老婆子自然会帮着你教训他！”说着，老夫人便一巴掌轻轻地落在了唐克德的肩头上。
唐克德笑嘻嘻地受了老夫人的这记手掌，明亮地眼睛却是不着痕迹地在房中打量了一番。
“咏丰、咏宁快来给祖母叩头。”唐克德的妻子孙氏从让奶娘将自己的两个孩子抱在了老夫人的面前，“这可是你们一直吵着要见面的祖母哦。”
咏丰是孙氏的嫡子，而咏宁则是唐克德妾室柳姨娘的孩子，比咏丰大一岁，乃是唐克德的庶长子。
瞧着唐克德房中这般，锦钰心中闪过一丝鄙夷。
世家大族之中绝不会让庶子在嫡子前面出声，只是从这一点便可以瞧出唐家还不够深厚的底蕴。
老夫人眼底也闪过一丝不快，她没有想到自己这个老二在外三年多，竟然会让庶子出声在嫡子的前头。但是此刻房中的人太多，又加上唐克德才回来，她也不好说些什么。
“见过祖母。”咏丰才不足三岁，走路都有些磕磕巴巴，但是却极为恭敬地与老夫人施礼。
“奶奶好。”几乎是同一时间，年长一些的咏宁从孙氏的身后跑了出来一下子抱住老夫人的大腿，“奶奶，娘亲说，见着奶奶就会有礼物。奶奶可曾给咏宁准备礼物了？”
孙氏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连忙低声说道：“咏宁，快回来，不可以那么抱着祖母。”
“我不！”咏宁扭头喊了一声，又瞪着双眼看向老夫人，放佛她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就不会放手的模样。
老夫人的脸色渐渐落了下来，看了一眼唐克德，伸手将咏宁扶了起来，淡漠地问道：“你的娘亲告诉你的？你的娘亲是谁？”
咏宁双眼一下子瞪了开来，口中惊呼：“奶奶，你竟然不知道我的娘亲吗？我的娘亲可是爹爹最爱的女人呢，她在那里呢！”说着，咏宁伸手一指站在唐克德身后的一个眉眼中带着得色的女人。
“哼”老夫人冷哼了一声，看也不看那个女人，只与唐克德说道：“看来这些人你把曾经学过的东西都丢了，这次回来之后先自去将《论语》、《孟子》抄写三遍送了过来再见我吧！”
这样的惩罚绝对不是轻的，那柳姨娘当即叫道：“婆婆，这可不行！我家相公在外那么辛苦，为什么回来还没有休息就要这么作践他？”
老夫人转头看向了唐克德：“我这是在作践你？”
“不是！”唐克德额头上冒出冷汗，连忙拉着柳姨娘到自己的身后，不让她再说话，这才继续说道：“儿自知不对……”
“既然知道不对，却还让这种事情发生，加抄三遍。”
“你不是我的亲奶奶！”咏宁这时候也知道老夫人是在惩罚唐克德，顿时面色通红地指着老夫人的鼻子骂道：“哪里来的老稳婆，居然与我爹爹……”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声让房中所有人的呼吸都放轻。
“孽畜！有你这般与祖母说话的？还不叩头认错！”唐克德脸色紫胀，显然已经气急。
“我不！”咏宁梗着脖子，“爹爹，你从来没有打过我！我讨厌你！”说着，便不管不顾地跑了出去。
柳姨娘担心自己的孩子，也不顾房中的这些人跟着追了出去。
房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老二啊，你这一趟出去可真是长本事了啊。”
老夫人的话中满是失望，房中剩下的人除了不知世事的咏玉，谁不是人精儿？自然听懂了老夫人话中的意思。
唐克德猛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母亲，是儿的错。儿只是不想如眉的真性情丢失在这个纷乱的世间，这才一直容忍着她。她、她其实是个善良的女子，只是有些不懂、不懂大宅之中的礼数……”
“不懂便不可以教么？”
“儿是怕那些礼数圈禁了她的真性情……”
“你是说，这些礼数圈禁了你？”
唐克德顿时满头大汗，说话也有些不利索，浑然没有先前那般俊朗不凡的模样：“不、不、不是……”
老夫人不管唐克德作何回答，看向孙氏的目光中有着所有人都能够瞧出的怜爱：“孩子，真是苦了你了……”
早已红透了眼眶的孙氏顿时忍不住留下了眼泪，一旁依靠在孙氏怀中的咏丰忙伸出小手安静地为孙氏擦去眼泪：“儿媳，不哭……”
是的，有老夫人这么一句话，她便觉得自己隐忍再多都是值得的。
“你把孩子教的很好。”老夫人看着咏丰乖巧的模样，不由心生怜爱。“以后咏宁就交给孙氏教养吧，那柳姨娘以后就随我住在荣福苑，这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什么时候学好了什么时候再回去你的身边，你可有异议？”最后一句却是对着唐克德说的。
这个时候唐克德哪里还敢有什么异议，连忙点头：“一切任凭母亲吩咐。”
“哼，我可不敢吩咐。”显然老夫人还在生气，唐克德的一顿惩罚显然是免不了了。“行了，你回去闭门思过吧，什么时候相通了再来荣福苑。”
唐克德忙躬身离去。
孙氏和咏丰则是被老夫人留了下来。
老夫人拉着孙氏的手说道：“原本以为你那句老二欺负你的话只是说笑，没有想到……”
“其实相公对我很好……”
“行了，瞧着今天这般，我还会不知道么？就不用为那个逆子说好话了。”
对于老夫人这话，孙氏却是不好回答，只好笑了几声掩饰过去。
老夫人又将咏丰夸奖了几句，便放孙氏回去休息了。
锦钰在一旁将整场戏看完，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她瞧着那柳姨娘总是有种眼熟的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锦钰却又清清楚楚地记得，不管是哪一世，她绝对是第一次见过柳姨娘这人。究竟是哪里让她觉得熟悉？
这时候花姨娘忽然掀帘进来。
锦钰双眼顿时一亮：她终于知道那份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那柳姨娘与花姨娘长得极为相似，若不是那柳姨娘比之更为年轻活力一些，几乎要让人觉得她们便是同一个人。
显然老夫人也瞧出了花姨娘与柳姨娘之间的相似，心中微动，脸上却不动声色。
“老二的住处安排好了？”
“回老夫人，奴婢将二老爷一家安排在了天名苑。”
“嗯。”老夫人点了点头，天名苑本就是唐克德曾经居住的院子，这么安排也算是合理。又想到先前对唐克德的惩罚，便与花姨娘说道：“你让人将老二一家子的吃食送到天名苑去，就不要往我这里送了。”
锦钰瞧见花姨娘眼中一闪而逝的不解和失落，随即被她笑着掩饰了过去：“是，奴婢这便去吩咐。”
看来，这花姨娘与她的小叔父之间有些不可告人的事情啊。
想到此处，心灵一向沉寂的锦钰忽然变得有些兴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