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二夫人亲热地挽着绿墨的手,两人并肩而行地走在街上,后面跟着一个丫鬟并一名小厮。
绿墨从没跟这位二夫人打过交道,可以说是素不相识,因此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盛情”,心里隐隐泛起一丝不安。而后又怪自己想多了,二夫人不过是想找个人陪陪而已,自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绿墨,你……”二夫人见气氛有点尴尬,张了张嘴,想找个话头说说,但因为本性木讷,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话也就卡在了喉咙里。
绿墨见二夫人欲言又止,以为是因为严二的事。要说严二这件事虽然大伙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那都是只能“心知肚明”,不能摆在台面上的,否则必会落得大家尴尬,忙截过话头道:“想不到二太太您还对南边的风志人情感兴趣呢?”
二夫人正愁找不到话说,见绿墨先开口问了自己,忙说道:“我这一辈子啊从没出过远门,走过最长的路也不过是从闺门到严家。记得当初还做姑娘那会儿,最开心的事就是逛庙会了,每年的庙会,最喜欢的就是去看从你们南边来的……好像是叫‘转影灯‘的……”二夫人谈起从前,脸上出现了久违的光彩,也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了,“那灯也不知是使的什么把戏,点上蜡烛,灯屏上就立刻有人马追逐,物换景移的影像,可别致了。”
绿墨自二夫人说到“转影灯”的时候,已是会心一笑,这也是自己爱极了的东西。只不过在南平,大家不叫它“转影灯”,而叫“走马灯”。
走马灯剪纸为轮,灯内点上烛火,火热使轮轴转动,烛光便随着转动,将剪纸的影投射于屏上,便是一副车驰马骤,团团不休的动景,转至炷灭而止。
在后边跟着的六子见二夫人越扯越远,该不会忘记了前面街角右拐就是出城的路吧?正着急着要不要上前提醒二夫人一下,忽然就听到身后不远处似乎传来一道极其轻微的,好像是利剑穿破空气的声音。虽说自个不会耍功夫,但是常年混在市井里,见过的刀杀剑影也不少,所以那声音一入耳,六子的头皮几乎是本能的麻了一下。
本能地缩着脖子回过头一看,街市上人群涌动,喧闹非凡,半点不寻常的动静都没有。
六子掏了掏耳朵,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见二夫人还在喋喋不休,重重地咳了一声,二夫人听到声音,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声音像被人忽然掐断了,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好。
绿墨见二夫人神色怪异,忙问:“二太太,您没事吧?”
二夫人回神,想到自己还在牢狱之中的儿子,就这么一个命根子了,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境况,而罪魁祸首却在自己身边言笑晏晏,岂可容忍!
“我没事,对了,咱们去城门外边的枫林里走一走吧?”
绿墨想起方才二夫人说的“走过最远的路就是从闺门到严家”时那落寞的神情,即便知道城门外杂乱危险,也实在是不忍心拒绝,于是只好颔首应“是”。
六子见二夫人照计划领着绿墨朝城门口走去,想到即将纳入自己囊中的千两白银,不由得笑出声来。
“六子,你乐什么?笑得那么贼,肚子里又酿着什么坏水了?”六子身旁的丫鬟问道。
“臭丫头,我看你是扇著扇子说话,疯言疯语吧!”说完也不理她的气急败坏,双手往背后一背,就昂首阔步,得意洋洋地走开了。
“呸,什么德性!也不知道这两天是给二太太灌了什么迷魂汤,唬得太太什么都听你的,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多久!”丫鬟鼻子里哧了一声,也跟了上去,却是再也不拿正眼瞧六子一眼。
四人各怀心思,往城门外走去,殊不知刚刚在他们身后上演的一场短兵相接的生死之战。
一道灰衣身影正猫着身子,连跃数间屋顶,也朝城门外的方向而去,人们不注意看还以为是穿行在屋顶上的野猫。
灰衣人身形略有踉跄,出了城门,钻进枫林中,绕过一棵盘桓直冲云霄的巨树,便见一袭水蓝长衣,黑脸大个的男子背手而立,灰衣男子来到立在树前的男子面前,单膝跪地,踌躇了一下,说道:“都清理干净了。”
黑脸男子看到眼前禁卫的身上多处挂彩,脸上还有一道伤口,正在往外泊泊流血,问道:“就剩你一个了?”
灰衣男子面有惭色,头低下,答道:“属下无能,带去的九名弟兄全部战死。”
“对方多少人?”
“……两个。”灰衣男子的头低得更低,十名最好的禁卫军,殒了九名,身为头目的自己也挂了重伤,而对方不过是两名常规隐卫。
“双方都费那么大的功夫,一个守,一个夺,无非就是为了一个小丫头片子,老子就看不透了,真荒了他祖宗的大谬!”
跪在地上的禁卫头目头也不敢抬,只当没听见这句大不敬的话。
就在此时,耳目聪明的两人皆听到有女子轻细交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还有鞋履踩踏枯叶的“沓沓”声。
“去吧,皇上交代了,不动她一根汗毛。”
“是。”灰衣男子左掌右拳相击,行了一礼,而后起身,迅疾一跃,人已不见踪影。
枫叶林中,一道道光影从斑驳的古树间投射而下,撒在枯叶堆积的地上,风一吹,落在地上的光圈便随着树叶的舞动而明灭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