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玄宸手里端着汤羹,虽然屋内光线很暗,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辨识度。
脚步微顿,听见不远处的那道细浅的呼吸声,绵长轻缓,于是又前行几步,来到软榻旁。
天色已过戌时,窗外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半轮弯月孤零零的悬挂在夜幕中。
绿墨闭着眼,半边身子斜斜地靠在向内突出一截的松木窗台板上,右肘搭在窗边,半截手伸出窗外。一阵风吹过,吹皱平静的湖面,水波荡漾起来,掠起的青丝轻轻拂过那张倾世容颜。
郑玄宸不由得停下脚步,静静欣赏眼前的撩人美景。
“端出去,我是不会吃的。”朱唇轻启,说出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绿墨先是听见有脚步声来,然后鼻端便闻到一股香浓的油腻味,与清寂的夜色相比显得格外突兀。不由得皱眉,以为是芳子,眼睛连睁都没睁,就下了逐客令。
郑玄宸九五至尊之位,平日里千呼万唤,别人焚香拜佛只为求见天颜一面的都有,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嫌弃地要打发走的。
绿墨听到脚步声继续向自己行来,看来是压根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想到这些天不明不白的被拘禁在此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心里早就窝了一团火,一把抓起身旁的玉枕,也不等看清来人,就将多日来的积怨随着玉枕一股脑地掷出去。
“哐铛哐啷”两声,汤碗被摔在地,玉枕则顺着被砸之人的身体滚落在地。
郑玄宸完全没料到有这茬,被飞来的玉枕砸了个满怀,竟有点被砸懵了。自己连发丝大小的暗器都能接得,却被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给“暗算”了。摸摸胸口,被砸的地方还真有点疼呢。
绿墨在玉枕扔出去后,才发觉不对劲,因房间里没有点蜡烛,光线非常昏暗,只能依稀辨清眼前的一团黑影。
但可以肯定的是,眼前这团黑影绝对不是芳子,芳子哪里有那么高!
绿墨警惕地往后缩了缩,颤声问道:“你是谁!”
对方一动不动,完全没反应。
绿墨赶紧爬下软榻,脚尖刚刚触地,就被一把按倒在软榻上,一股缠绵馨甜的香味扑鼻而来。
这个味道,绿墨好似在哪里闻过,却又想不起来了。意识到禁锢着自己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绿墨大惊失色,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只能看清对方的眼睛,是一双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眸子。
“是哪张小嘴,敢称呼本公子为鼠辈的,嗯?”随着最后一个尾音上扬,郑玄宸离绿墨越靠越近,近到绿墨都能感觉到对方的鼻息缓缓地吐在自己的面上。
“先放开我!”绿墨不由得将脸一侧,双手抵在对方逼近的身子前。
郑玄宸眯起眼,感受到对方的抗拒,心里十分不爽。
“怎么,你不吃不喝闹绝食,不就是想见我嘛,现在我人来了,你怎么倒害怕起来了?”
绿墨听出对方半嬉戏半逗弄的语调,再加上现在这个姿势……十分的暧昧,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也不敢说话,怕激怒对方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郑玄宸看着被自己双臂牢牢圈在塌上的人,那张小巧的嘴紧紧的抿成一条线,下巴轻轻颤抖着。
看把她吓的,自己有那么可怕吗?
绿墨看对方松开一只手,赶紧趁着空隙就钻了出去,跳下软榻。
“还挺能整出妖蛾子的,绝食?哼,亏你也想得出。”说着靠在绿墨刚刚靠着的地方,好整以暇的看向绿墨。
绿墨可就没有那么气定神闲了,经过刚刚那么一闹腾,才感觉到胃里空空的泛着酸水,饿得浑身都没劲儿了,连脚踩在地上都跟棉花似的。
“郑公子,你我素不相识,何故将绿墨拐来此处?”绿墨不动声色地挪到墙边,将手扶着墙面,勉强支撑着自己虚脱的身体。
“此处不好吗?”郑玄宸嘴角升起一抹笑,答非所问。
“不好。”绿墨毫不犹豫地答道。
松烟居拟贵族行宫环湖而造,雕梁画栋,亭台楼阁,一器一宇,更甚是一花一木,无不是精心挑选,华美别致。
可看来,有人却对这里嫌弃得很。
“怎么个不好法?”
“公子的智商是生来如此还是后天愚钝,怎么竟连别人提的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答不上来?”
郑玄宸眉峰一挑,失笑道:“姑娘的嘴巴还真是尖锐啊。”
绿墨心里冷笑,换你被无缘无故拘禁在这儿十天半个月的试试。
“你放心,在这儿乖乖住着,明天春天我就放你走了。”
短短一句话,犹如五雷轰顶!明年春天,岂不是还要被这人关在这儿半年之久!
“你青天白日的拐了个大活人走,我的家人连我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是必定会报官的,难道你就不怕王法制裁吗?”
郑玄宸哈哈大笑,耐心地解释道:“姑娘,跟我谈王法,你还真是找对人了。在这封月国中,我说的话,就是王法。别说关着你,就是把你杀了—”说到此处,一跃而下软榻,还没等绿墨反应过来,脖子已经被箍在了别人手心里了。
郑玄宸掐着绿墨细脖的手微微使力,终于成功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恐惧,“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绿墨感觉到对方的冷冽之气,不由得浑身一个激灵。
松开手,绿墨沿着墙滑倒在地,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
郑玄宸冷眼看着趴在地上的绿墨,没有半点儿怜香惜玉之心,“所以,别跟我玩绝食这种把戏。乖乖地在这住着,时候到了自然会放你走。”说完蹲下身子,拿手轻轻抚过绿墨如玉的面庞,“要真想死,本公子有一千种办法帮你解决这个问题。但是,当我让你活着,你就得给我好好活着,否则,我会让你比死还难受。”
站起身,弹了弹刚刚被汤羹溅到的前襟,一股淡淡的油腻味,郑玄宸眼里满是嫌恶。走出房门,芳子匍匐跪在门口,郑玄宸干脆将外衫脱下,掷在地上,冷冷吩咐道:“烧了。”
“是。”芳子恭敬答道。
屋内,绿墨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刚刚第一次近距离的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再联想到此身遭遇,再控制不住,崩溃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