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那边格外热闹,因为老爷子今天八十大寿,张罗了好久自然要办的隆重,各路神仙均来拜访,即使人没到,大礼肯定先到。陈以定即使不喜欢楚怀远,但是对老爷子还是不敢怠慢的,所以人早早的就到了。
老人家今天穿的一身滚金咖色唐装,面料是上好的缎子,上面还有洋洋洒洒的一整面行书,其实楚家是书香世家,后来才从的商,老爷子更是藏书过万习的一手好行书,陈以定和楚城都是从小被老人家逼的每天必摹一幅字,楚城习的一手飘逸的柳体,而他尽的老人家真传,一手苍劲流畅的行书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感谢各位赏脸参加我楚某人的寿宴,我楚某人向来广交好友,对于朋友是本着两肋插刀的原则,因此才能结下在座如此优秀的友人,楚氏能有今天也是各路朋友出手相助的成果,楚某在此谢过,最后,承蒙各位百忙之中抽空前来,鄙人感激不尽。家宴之中大家不必客气,尽兴,尽兴!”
一番话说的中气十足,连躲在角落里的陈以定都一字不漏的听的一清二楚。台上的楚怀远和于心站在一旁,不时满脸微笑的应和着,俨然一副相敬如宾的模范夫妻,陈以定看在眼里眸子又黯了几分,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是身着银灰色西装的楚城,当真是翩翩佳公子,干净明快!绝不像他·····
“哥,还以为你不会来了?你怎么在这?老爷子在等你呢”
“我敢不回来吗,老爷子八十大寿还不回来,他老人家非得拿个手杖追着我给我上点颜色,”
“你还是提前谢罪去吧,免得一会要受皮肉之苦哦!哈哈…..走吧”勾着陈以定的肩膀就往那边走去
“爸,妈,哥回来了,不是让我给抓住,他还躲在角落里享受清净呢。”
楚怀远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而于心则是一句话都没没说。倒是老爷子拿起拐杖就往陈以定背上敲
“你个小兔崽子是忙的很啊,都不回来看看我这老头,”
“老爷子,还不是怕回来被您老教训,眼看着一回来您就结结实实的给我一拐杖”
“你要是再等个几年回来,到时候皮痒也没人揍你了”
楚怀远听着连忙叫道:“爸,喜气的日子别尽说些有的没的”
陈以定呵呵一笑“老人家身子骨硬朗,刚才听您说话中气十足,少说也得活个三四十年,对了,给您老的礼物”
是一本陆时雍藏书,很难得的珍藏,价格不菲,重要的是难找,只怕是费了不少心思。老爷子面上还是一片淡定,眼角却是一片笑意,偏偏嘴上还不说什么
“还算你小子有心”
饭桌上一群人各怀心思,一顿饭吃的兴意阑珊,楚城还是像以前一样没心没肺,没怎么注意,楚怀远一副严厉家长的模样对陈以定还是不冷不热,倒是于心好像有点心不在焉。陈以定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捣了捣一旁的楚城示意她看看自己的母亲。楚城看妈妈一碗饭没怎么动,好像有点心神不宁的样子连忙问:
“妈,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回房休息”
于心正想的出神,被楚城的一声喊惊的手头的筷子就掉了下去。原本宁静的饭桌被啪啪两声打断,大家都看向于心,于心抬头就看到陈以定玩味的眼神,心里更是不安。
老爷子吩咐到:
“再去拿双筷子来,阿定你跟我来一趟书房”
老爷子把他送的藏书放好,又从架子里抽出另外一本书,是《佛理》,书的装帧线已经有些松了表皮也泛黄,看得出是被翻久了。
“你看这本书是我最常翻的一本,所以有些旧了,但是并不妨碍我继续感悟其中的真谛,因为其有其意义和存在的价值所在,所以就算它再旧再破我也还是时常会翻看”
“是啊,这本是奶奶当年送您的,说是嫌你当时年轻气盛,要你好好参透参透,您跟奶奶当初到底是感情好啊,奶奶也是真心对您,半点没有嫌弃您一介穷书生。”
老爷子对于陈以定接他老底的行为并不生气,不怒反笑道“你小子,调侃我?”
“不敢,只是因为奶奶的真心,所以让您愈加的珍惜他留下的任何东西,反之,如果奶奶当初不是这么真心实意的对您,您还会这样吗?”陈以定四两拨千斤。
老爷子摇头感叹,“到底还是长大了,够沉的住气,你不问我叫你上来干什么?”
陈以定满脸恭敬的说:“您老人家叫我上来自然是有事吩咐”
“咚“的一声拐杖重重的敲在地板上,纵然地上铺了一层厚地毯,还是很大的声响,楼下的人估计也能听见陈以定心想。
“混账,还跟我打哈哈,楚氏那个融资案价钱被压的死死的,是不是你在背后搞鬼。”
陈以定不置可否。
老爷子再也沉不住气了,大喝道:
“他是你爸,楚氏是你一家人的心血,就算他再对不起你也不能抹去你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再说了,就算看在我这个老头子面子,到底是我一手把你带大的。”老爷子看陈以定的面色动了一下知道自己找对了切入点,于是放缓了口气继续说:
“阿定,你就像年轻的我,潇洒不羁却行事利落从不拖泥带水,所以,我很喜欢你,把你当成宝贝一样培养,你也尽得我真传,唯一不同的是你比我狠心,因为没有看重的人,所以你更加无所顾忌,但是孤独太久了总会累的,回过头来发现身边的人都不在了,没有一个可以倚靠的人是件很残忍的事,那种高出不胜寒的凄凉晚景,不是报仇的快感可以掩盖的了的”
回到家已经十一点了,陈以定疲惫的松了松领带,西装被拎在手上,白色衬衫已经皱的不像话了。打开门发现灯火通明,远方坐在沙发上不停的用头点豆豆,一下接一下,头发松垮垮的编在脑后,穿着一件大体恤,露出细长雪白的颈子,一只脚放在沙发上另外一只受伤的脚架在上面,拖鞋就掉在不远处,手上还窝着遥控器,电视机的声音放的很大。陈以定心想,这样也能睡的着,难不成是睡神投胎,然后轻轻的从她手上抽遥控器,可她好像是拿着什么宝贝似的攥的紧紧的,无奈只能松手去关电视机。电视一关她就醒了,迷糊的揉了揉双眼看到是陈以定后瞬间清醒:
“你回来啦?”正准备站起来,唯一一只可行动的右脚因为被压的时间有点长,所以腿一麻就没站住,陈以定连忙伸手接住,然后温香玉暖在怀,估计是刚洗完澡所以有一股淡淡的兰花香。“脚麻了吧,快坐下”顺势就把她放在沙发上,要给她捶腿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远方制止他的行动:“不用了,不麻了。差点忘了,几点来着?”
陈以定看了看表“十一点半”
“还好,还好,还来得及!”
他满脸困惑,看着她一瘸一拐的走到厨房端出一碗几乎要干的汤面,几颗葱花也已经蔫吧的泛黄了。
“杜姨告诉我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生日快乐!”
是啊,他跟老爷子一天生日,只是他们从来记不住.
“谢谢!”指了指那碗有点不像样的玩意问“长寿面?”
远方立马点头
怎么说呢,可能是因为时间长了面泡的有点软,但是汤汁鲜美,还不错。
“味道不错”
“时间长了,所以面条肯定没有嚼劲了,但是汤是炖好的小鸡蘑菇汤,等一下,”然后又转身进厨房拿了两个鸡蛋,放到陈以定的头上嘱咐道“别动”他听话的一动不动,感觉到有鸡蛋在他头顶滚动,和她的手指划过发间的温柔,一圈,又一圈。
还有她低声的呢喃
“愿君千岁身长健”
陈以定坐在椅子上,远方就站在她的旁边触手可及一只手低垂下来,他感受着她唇间轻轻的低喃,和手指透过头皮传来的温度,陈以定抬眼便能看到她在微黄的温暖灯光下低眉垂眼的美好。
傻姑娘!
“好了,可以吃了”将鸡蛋往桌角一磕,慢慢剥开,细细的抹掉蛋白上薄薄的一层皮,然后递到他嘴边。陈以定随着他的动作愣愣的张开嘴,看她把鸡蛋喂到自己的嘴边。
真是美味!
后来想起俩个人独处的这段美好还是不禁一阵唏嘘,当这些俯首可拾的细碎时光从生命中缓缓淌过,就像一片羽毛在心头轻轻掻过,酥麻的就不止是内心,而是连带着习惯了的血液骨髓。虽然很长之间才能适应它的离去,但一旦适应就不会再有任何惋惜,就像做了一次换心手术,因为早已弄丢了原本那颗心里存着的满满当当的欢喜。
他定定的看着远方“等到现在就是为了给我庆生,嗯?”声音带着蛊惑的魔力。
远方被他一声从鼻腔里轻哼出来的“嗯”搅的有些心神不宁。遂跟他打马虎眼
“是啊,你帮我那么多回,我帮你庆生回报你的拔刀相助,要知道我这个人可是最晓得知恩图报的,喏,给你的礼物,我今天正好去超市买的”
打开一个长方形的黑丝绒盒子,里面放着一支钢笔!纯黑色的笔身,笔头的顶端是银色的,盖子上是一个银色箭镞形状的扣,看起来大气又不失随性。
很长时间陈以定都没舍得用,直到一次无意间打开,拿着连墨都没装的笔在白纸上随心乱画,突然发现笔尖上刻着的三个字:定远牌
陈以定,季远方
“逛了一圈,实在不知道送什么好,看你字写得挺好随即送你钢笔了”
他把钢笔放入衣服的口袋说:
“嗯,谢谢,很喜欢”
远方摆摆手“呵呵,不用,终于大功告成了”然后看了看手机“刚好十二点,不早不晚!”
不早不晚!
“我去睡觉啦,大寿星,晚安!”
“晚安”
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就扶着楼梯一扭一扭的往楼上走,陈以定脑子里浮现出今天天她在超市给自己选钢笔的画面,拖着一直受伤的脚在嘈杂的超市里来回穿梭。呵呵!
“远方”陈以定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吓了一跳,带着浓厚的眷恋和沉重的内心负荷,仿佛下定决心奔赴一场无望的约定。
远方回头“嗯?”
良久他才吐出一句“……没事,好梦!”
对不起!既然开头就没法停下来,即使是错了,我也要这错误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