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晓得,因着葵苍武力相胁将那药丹囫囵吞下,竟也觉着一股灵通之气惯穿全身,十分受用。
思想血珀今时能够反噬我,我便不若初时那般斯事不侵,是以我受得了这些补药,大概也说得通。
倒更加觉着我此前同葵苍摊牌,实则没摊出些什么,显见我这自以为是个什么境况的身子,在葵苍那里,原是比我知晓的更多。
将剩下的药丹重新用盒子装好,整了整衣裙,打算去阮菱房中送药。
行至她的房前,却隐约听到东莱的声音,像是在说:“你昨日又去了哪里?”
步子一滞,原本这个时辰,东莱还应在玄清殿前评判弟子比试,但他来的这样急,在意阮菱的伤势,在意的可见一斑。
我抬了抬脚,准备转身,又听得阮菱期期艾艾的:“没,没去哪里。”
而东莱语气中却有些责怪:“阿菱,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有些事,不用你费心。”
我怔了怔,东莱话里有话,而依照人们惯常的思维方式,接下来的这场对话的发展定将会涉及的他二人之间的秘辛,因着秘辛这等事向来对凡人有致命吸引,我便踟蹰,要不要听了这个墙角。
踟蹰间,已听得阮菱颇委屈:“弟子只想——替师父分担罢了——”
然后是东莱浅显的叹气声:“既是如此,那蒲牢,又怎是你这等修为,能斗得过的?”
我捏着盒子的手紧了一紧。龙生九子,其四蒲牢,乃是个状龙又比龙小些的神兽,多居在极荒之地的海腹,生性虽不嗜杀,但神力甚高,属敌不犯我我不犯敌的益兽,可一旦被犯,凡人没几个能逃得过它一口生的锋利锯齿,天界曾有仙人捕来当坐骑,凡人却多半是避之不及的。
阮菱虽急于捕个异兽做灵宠,但不至这般自不量力,去找个蒲牢当灵宠,何况极荒之地离此处万里,她又是如何,半日内寻到那神兽又同其斗上一斗?
我表示很费解。
但她接下来的话让我更费解,因她十分自持:“现下众人都将心思放在赛事之上,阿菱难道不该趁此良机,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么——”顿了顿:“师父不也说过,若这世间生灵涂炭,师父您决不能袖手旁观?”
东莱没有回话,半晌,又是阮菱冷冷的:“还是,师父至始至终,都是为的她?”
我步子向后退了两退。
此时退,却全是因着他那二人间的秘辛,已由天下大事转至儿女情长,若然我初始只是一时好奇,那么在听到这等关头时,便好不好全要放弃,因天下秘辛不算秘辛,情事秘辛才是真正秘辛,我该在他人风月事上,保持最起码的尊重。
这样想来,便是掉了个头,朝着远处轻声走去。
走了几步,身子一飘,又被个人影掠去骞林院的院外。
此番仍是魔少。
我在他面前整了整仪容,不满道:“你干什么呀?”
他倒煞有介事,一本正经的:“小阮的墙角,你听上瘾了?”
我懒得理他:“关你什么事!”
他抱着胳膊看我:“有个地方,你愿不愿意同我去?”
我扭头打算朝院里走:“不——去。”
腕上却被他拽住,听得他轻飘飘的:“是关于你们鬼宗的。”
我狐疑再转头看着他,他道:“上回你不是问我为何去长净潭么?”
我点了点头,他接道:“你可知长净潭底都有什么?”
我又摇了摇头。
他挑眉笑了出来:“宛宛,原是东莱虚与你鬼宗有着这样一个牵扯——那长净潭下,通的是鬼宗的豢池。”
一千年前,鬼宗建宗伊始,乃因着那豢养各种邪灵异物的豢池闻名。鬼宗历代宗主做的上宗主之位,须得在这豢池里浸上三天三夜,受的住天下至阴至邪的池水侵泡,方能即位。
是以我曾怀疑蚩晏被一只蝶精化作的姬反噬太过儿戏,也不是没有因由。
虽鬼宗发展至今,各种邪魅异术始创不少,一面分散世人对豢池的注意,一面也因着鬼宗高手倍出,豢池不似千百年前那般盛名,但于鬼宗的诸位弟子来说,豢池仍是人人谈之色变又向往不及的地方。
我在鬼宗活着的16年,葵苍以我身子孱弱为由,也从未允我去过,甚至连豢池具体的位置,都不曾知晓。
不能不说魔少今日的这个请,正正邀在我心上。
东莱虚与鬼宗以一水黎川为隔,这长净潭的泉眼则刚好出自那黎川之北离兮山的山下,是为魔少此前说长净潭下通着豢池,大概也是这豢池,便建在离兮山的地底下。
我原有些忧心自己如今能否下得了长净潭,但依着血珀自身之力,尚算游刃有余。
却见那潭底下,竟半根水草也无,反是山间溶洞一般,长满石笋,形状各异的石笋横亘在地表与岩石上方,犹若万马千军铺陈在视线所及。岩壁上一些不知名的各色晶石,虽不甚光亮,倒也将溶洞内映的神姿异彩。
我对着魔少叹了叹。
入潭的时候他用的是魔身,现下已换了人形,负着一双深紫的袖衣朝着我:“怎么样?”
我道:“真好看。”
他嘴角一抽。
我笑道:“虽然好看,但仍觉着一股邪气慎人,按照里数,这儿还应是东莱虚的地方,为何会有这样大的邪魅之气?”
他方才敛了敛情绪,道:“这也是我想同你商议的地方——”又道:“不过,你且还是先随我走完这一段再说。”
我颔首称是。
然脚下石笋林立,我如今又十分怕冷,这洞里且还有森森冷风不断从岩壁处渗进来,便少不得拖一拖魔少的后腿。
但他也算怜香惜玉,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褪了,披在我身上,又使了个术于我,我方觉着身上一阵暖意。
身子骨活络起来,便紧跟着魔少,步履未歇,才将耗费一个多时辰,便到了黎川的水下。
这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确然是普通水底,硌脚的沙石,不少我未见过的水下游物同水植,不同之处实乃浮游的水植与生物多半呈的却是死态,四围氤氲着甚是浓烈的腐气,然则虽这些好办,幻个术便能辟出一条蹊径来,但我自小水性不佳,凫个水倒是没多大困难,在水下长时闭气行走,就着实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