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醒来时天光已大白。
葵苍他们自是走了,但我大抵还是不放心,去他住着的院子瞧了瞧,正遇上阮菱收拾房中细碎零物。
见着我来,她倒也不意外,只道:“他们走了有些时辰了。”
我点点头:“我知道。”
又瞧了瞧她的腰间:“已好全了罢?”
她亦笑着点头:“亏了姑娘及时相救,已没什么大碍。”
我将她近旁桌上的一只茶盏摆好,边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你能好的这样快,全仗着魔少他为你修补了不少灵力。”
我本是就事论事,但一提起魔少,她的脸色已暗下来,手上的活计亦慢了不少,声音甚冷淡:“姑娘可否不要在我面前提及此人?”
因我是魔少现下有且仅有的一位红颜,近日里也确是目睹了他待阮菱同寻常风花雪月的女子很是不一般,思忖既是这样的知己,实该为他在她面前说些好话。
想了想道:“你不让我提他也罢,他也从未想过因救你便使你对他生些好感,但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既是你看不惯他,于那情面上,也该让他好过些——”将她手中的瓷瓶取过来放到柜上,再道:“你不知道,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已经够难受的了,你还处处给他脸色看,真正有些过分。”
她垂下手来看我,目光中有冷凝:“你在训导我?”
我摇摇头,笑道:“依年纪,你算作我的姐姐,我怎可来训导你?”
大约是姐姐一词,教她面色缓和下来。
我继续笑道:“魔少固然一向行事不大合乎礼法,但心眼不坏,对你更是体贴——”瞧着她微微蹙眉的模样:“自然,他那体贴的方式还有待商榷,不过你看,他对你也从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可见他是,真的喜欢你。”
她愣了一愣,兀然扯出一抹轻笑:“姑娘的意思是,他喜欢我,我便要应了他,这样姑娘也好同我师父双宿双飞么?”
我一口气戛然卡在喉咙里。
半晌,才听得她又清清淡淡的:“姑娘何必有那样的顾念,我早说过的,姑娘才是师父的良人,至于我——永不会插足你二人间的事。”
我心口一颤,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却已萌生去意,边朝着门外踱过去,边凉凉的:“是什么意思,都不紧要,紧要的是,姑娘与师父的婚期在即,我还要于师父同你,置办这成亲的事宜。”
我没料想东莱竟将此事也交付于她,心头万感,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踟蹰间,却听得魔少渐近的声音,格外清劲:“此事已由我全权负责,师姐不必劳心了。”
抬眼瞧见他二人一进一出,魔少立在阮菱的斜前,面上难得的一本正经。
而阮菱此时已背对着我,使我瞧不出她什么情绪,然则声音依旧冷漠:“我好容易向师父请来这项差事,却也能轻易拱手让人?”步子又朝前迈开,走远了方凉着嗓子又道了一声:“往后也不要这样多管闲事。”
我眼睁睁瞧着阮菱走远,方无奈的朝着魔少耸了一耸肩膀。
但他笑的十分坦然,进屋朝我端看两眼,只道:“方才那些话,谢了——”
想来此出墙角他应听得格外完整,遂笑叹道:“说了也是白说,反惹得她许是对你更加不待见了。”
他没应声,却大方抱头躺倒在床榻之上,一边翘起腿在床上抖了一抖,一边朝我这边觑来,面上菀笑:“你想不想——听故事?”
魔少口中的那则故事,并不久远,始于一百多年前,乃是他与阮菱在魔界相遇相识的一段小传。
一百多年前,阮菱已修至玉华末期,正处在突破青华初期的瓶颈,因受东莱之意,去魔界历练。
实则凡间妖怪她已打了个遍,已经没什么挑战性,这么说并不是她就打遍天下无敌手,乃抱着一颗独孤求败的心去魔界寻求对手,而是东莱以为,凡间的事务她瞧得太多,再费心神委实没什么意思,而魔界是个全新的领域,修为有没有突破不打紧,教她长长见识,才是正道。
因入魔界,首先便得有那足够的能耐打破魔域结界。
我被魔少掳的那一回,因先始不晓得葵苍与颜曦结亲,有着特别礼遇,入魔音大殿才入的那般顺畅,若不然非得他携上鬼宗长老与那魔族一场恶战,方能勉强见上我一面。
魔者生身便有魔灵护体,比之凡人有着许多不能思议的本事,是以那生存的地方,也十足险峻。
譬如魔音大殿是建在冰山的峭壁上,魔界没有四季,从不见日光。
魔少御的一手好火,多半也是环境使然。
看守魔域结界并不是个什么好活计,却是份分外艰苦的差事。原本这样的差事,也轮不到王族的人来做,因只因那时魔少同他那位兄长干架,兄长不事才能输的颇惨,而魔君一向赏罚分明,王子法力低微,自不能忍,当下便下了旨令,敕其监守魔域结界三十年。
魔少之兄颜轲镇守结界第七年,恰逢阮菱祭出苍灵剑斩破结界大门。
然则颜轲虽不是魔少的对手,于阮菱来说,仍是个实难对付的魔将,但那时她以为一个守门的卫士能有多大厉害,当真是小觑了颜轲的能耐。
诚然颜轲也不是什么普通卫士。
那一架打的浑天暗地,风滚雷动,魔界自结界至方圆十里皆能瞧见他二人不时祭出来的光华照亮天际,结界四下更是千疮百孔,浓烟弥漫,因说这场架打的颇有阵势,他两位却迟迟分不出个胜负来。
大约是两个时辰后,正在魔音大殿听着歌姬唱曲搂着舞姬吃葡萄的魔少得到风声,二话没说撂下一殿室的美人们专程赶赴战场。
魔少固然**,对待亲族友人,却从未打过马虎。
他原以为来魔界捣乱的又是些妖族鬼怪,抱着一颗谁要跟我犯二我跟谁二到底的心思疾速飞至结界之处。
彼时阮菱在那场争斗中,已渐渐占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