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六楼教室
如芝只能把盒子再带回去。
她又是匆匆忙忙地赶到了火车站,要是错过这班车,她就回不去了。
天色渐渐暗了,如芝望着外面的风景,远处田野里几只野鸭子伸长了脖子向天叫着,如芝明白,她坐在疾驰的车厢里根本就不能听到外面的声音,除非,这几只野鸭子不同寻常。
她听爷爷说过,他年轻的时候走夜路,总能在田野里听到鸭子鸣叫。他说,这种情况下,决不能好奇,更不能还想贪婪地抓几只鸭子回去,要直着头走过去,要不然就是用最好的办法,在田埂上撒泡尿。人的尿是温热的,有人气的,夜里不干净的东西就会避而远之。
她下车后,天已经暗了。她在车站附近一家面馆吃晚饭,夜幕之下,每样事物像是披上了白天的影子,黑魆魆的,留着无数盏灯恍如一只只偷窥的眼睛。
外面的行人中,不断有人向面馆里面张望,如芝好几次目光都跟他们碰上。他们的着装很奇怪,总觉得是上个世纪电视剧里面的戏服,陈旧破烂。
那些一定都不是人,夜来了,上灯了,这些“人”就出来了,在街头迷惘地游来荡去。
如芝心头有一个疑问,难道我的本领又增加了,居然可以看到以前很前很少看到的?
她不敢在车站滞留太久,三下五除二搞定了一碗面,乘着公交车回校。
砍断的枝条堆在地面上,一只虫子慢慢地蠕动,若玛差点踩到它,她踮着脚尖跳过了它。这只虫子是青色的,仿佛涂上了一层荧光粉,在夜色里也能发光,胖胖的身躯似乎还很可爱。
若玛笑了笑,这个小东西居然能让她有一小段时间地开心,她就觉得自然界存在的一切还是有其美妙之处的。
若玛加了一件外套,尽量把右手缩紧袖子里去,看起来却像是一个失去右手的残疾人。希望,这不是个坏的兆头。她自嘲地笑了笑。
她要去找个教室自习。最好安静一点,最好不要碰到太多的人。在前往教学楼的路上,她尽量低着头,而且尽量不走在路灯下,免得让人认出来。若玛刚从宿舍楼下来的时候,一个女生竟然冲着她尖叫起来,弄得她极为尴尬。
这个世界真是奇怪。
若玛一个一个教室地找过去,都有很多的人,她便一层一层地找上去,五楼的教室倒还好,人不是很多了,若玛想随便找个教室进去得了。
会不会我一进去,他们就出来了?
若玛正欲进去,突然看到走廊尽头一间教室没有开灯。
干脆自己一个人一间教室得了。
她走向走廊尽头,啪地开了灯。
在灯亮的一瞬间,若玛看到一个人影从教室中间的座位上跳过,几乎连一秒的时间也没有,就像是电视机屏幕上一闪而过的影像。
若玛眨了眨眼,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想必是她看错了。
她不以为然,迅速在随便一个座位上坐下,一边取出课本,一边在心里敦促自己,“生命可没有太多富余的时间,千万不要在琐事上轻易浪费。”
“一点也没错。”空中似乎有个声音回应她。
若玛像个猎人一样警觉地回过头,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这就是你老是选择一个人的下场,只能自己和自己交谈,可笑的是还要疑神疑鬼。”她又自我嘲笑了一下,把刚才那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当做是自己在心里说的。
她翻开书,小心翼翼地用受伤的右手写了两行字,就放下了笔。
可是人总不能自欺人吧,如果一个人连她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的事都不能相信,她怎么能有信念呢。
若玛环顾四周,楼下广场上的喧闹声不断穿进空教室里,在墙壁上撞击后又反弹出去。可唯独这里却生产不出一丝声响,只亮了一半的灯把教室变得半明半暗,走廊上没有一个人经过,若玛似乎能感应到,在身后一半的晦暗中,坐着和她几乎一样的一个人。
“我是疯了!”她用力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难道我还要把自己弄成神经病吗?难道我对生活还要用幻想来度过吗?简直可笑!”
她又抓起了笔。偌大的教室里出现了一个声音——笔尖摩擦着书页。
开着的窗户里吹进一阵风,风里面带了很多的灰尘。若玛看到,她身边的一张桌子上立马铺满了灰尘。
而且,只有这么一张桌子铺满灰尘。
上次的事情在她脑海里过了一遍。上次他们在这里上课,男生从六楼上搬下了桌子。
“六楼根本去不得!”小霞的这句话蹦了出来。
若玛怔怔地望着桌子,不由自主地用手指在上面划了一下。
手指上有一层灰,她就这么翘着这根手指,看着。那层灰突然像伤口结疤一样,渐渐变成了硬块,像长期缺水的地表一样干涸开裂。“啪。”硬块从手指上剥落,摔在地上。
若玛站起身来,像冥冥中有人牵引着她。她走出教室,从走廊上经过。几个教室里自习的人纷纷扭过头来用惊异木讷的表情望着她,像一张张被刻在木板上的脸。
怎么回事?
她步伐稳重地朝六楼走去。上面的世界更不像是这个世界的。貌似每扇教室门都没有关好,露出一条窄窄的缝,里面杂七杂八地对着一些废品。一间放满座椅的空教室在外面投射进来的光亮里变得影影绰绰,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不停地移动。若玛很好奇里面的光是从哪里来的,便推开门进去。
她极为小心地从教室里穿过去,走到窗户边。原来正对着这边下面的是那棵大榕树,大榕树底下和粗壮的枝干上装了好几盏灯,在树叶的映衬下,发出绿绿幽幽的光,直接照到上面来了。
若玛注视着那棵树,在夜色里,想必它不应该是完全沉睡吧——成千上万片叶子在一齐呼吸。大榕树有种处于童话书里的味道,树冠像撑开的伞盖,茂密地生长的叶子。她想象着一个孩子在枝干上爬来爬去的景象,那些树枝也是在太壮了,可以让一个小孩躺在上面。
原来,这里并不像别人所说的那样阴森,反而充满了宁静,充满了榕树散发出的新鲜空气。
若玛拉过来一张凳子,不管脏不脏,直接坐上去。夜色看起来不错,静谧,又让人头脑清醒,若玛望着窗外的风景,还从来没有在如此之高的地方俯视过它们。她觉得整个人放松了很多,这在她还是不多的舒悦。
“同学,同学,醒醒,别在这里睡呀。”朦朦胧胧中,有人推了推她。若玛抬起头来,看见几个学生站在她面前。
“同学,你是在自习吗?麻烦你换个教室可以吗?我们要在这里开个会,这个教室是我们申请过的,你看,黑板上写着呢。”
若玛顺着她的手看向黑板。
“本教室今晚用作开会。”
“哦,不好意思,我没看到。”若玛一边道歉,一边收拾东西。
“没事,没事。”
她的脸红了,显得很难为情,没看到黑板上的字也就算了,居然还睡着了。
她站起身来,眼睛不小心落在了旁边的桌子上。铺满灰尘的桌面上,有一道手指划过的痕迹。
她顿时愣住了。
“同学,还有事吗?我们要布置一下教室。”
“哦,没事。”她撇过头提脚要走,不知怎么地又回过头对那几个人说,“你看那张桌子有点脏,建议你们擦一下。”
他们朝桌子看了一下,“不脏啊,用不着擦。”
“不脏?哦,好,那我看错了。”她极为尴尬地快步离开了教室。
“桌子上那么一层灰尘,居然不脏?”若玛疑雾重重地想着,“不可能啊,难道是我看错了,怎么可能?明明有那么厚的一层。”
突然,她站住了脚,“难道我可以看到别人不能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