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村,是南阳北进路上必经的一个小村子,因曾连出了三名秀女,由此而得名。虽是不甚富裕,但因不在边境,未受战火牵连,日子还算过的去,加上村风淳朴,倒也是一派和谐景象。
清晨的阳光刚洒落下来,炊烟缭缭升起,一阵轻轻的叩门声在村北的一间小屋外响起。门外站着一个道服打扮的男子,年岁看起来不过四十,面相儒雅,手中一柄青色拂尘。
“爹,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屋内立时传来孩童清脆的唤声,不多时,门被打开,从里面跑出个十来岁的女孩,她本事满脸欢喜,但一抬头瞧见门口站着的是个道士,不由的一愣,原来是自己弄错了,又想起刚才在屋里喊的话,一下子羞的涨红了脸,咬了下嘴唇,才小声道:“你找谁?”
道士微微一笑,拱手口称无量,道:“小居士,打搅了,贫道想讨口水喝。”
“噢,是这样。”女孩稍许犹豫了下,但见眼前这人慈眉善目,不像是歹人,才闪身让出路来,说,“那……道长里面请。”
进得门来,女孩去厨房舀来一瓢水,顺便还端上来两个贴饼子,说:“道长恐怕还没吃早饭,这里有点干粮,您若是不嫌弃就吃些吧。”
道士也不推辞,一面坐下,一面微微点头说:“小居士善心,贫道这里谢过了。”他虽是这么说,但却只端瓢饮水,并未去取那两张饼。
女孩见这道人如此客气,一口一个小居士,她倒有些不习惯,笑道:“我姓殷,名叫芷萱,您叫我名字就好了。”
“芷萱,嗯,好名字。”道士望着女孩频频点头,笑着赞道:“不仅貌比芷萱,更是心若芷萱。”
殷芷萱的脸一下子又红了起来,她虽没读过什么书,但也明白自己名字的意思,咬唇笑道:“这名字是我爹从别处听来瞎取的,对了,道长如何称呼?”
“贫道俗家姓张。”道士简单回道,他只说出自己姓氏,刻意隐瞒了名字和道号,难免有些奇怪。
但殷芷萱一个乡下丫头,哪里会懂这些,只是点点头,突然又好像想到什么,回身往里屋瞧了眼,然后眨巴着眼睛问:“张道长,你会看病吗?”她听人说起过,有些得道的真人会炼制丹药,甚至有续命延年的本事,所以不少走方的郎中都是装扮成道士,故而才会这样问。
张道人瞧她的语气,显然是里屋有病人,便道:“倒是知道一二,家中若是谁身子有疾,不妨让贫道瞧瞧,或许能有办法。”
殷芷萱听到这话忙将他往里屋引,掀开门帘,里屋并不宽绰,桌椅家什都极为简陋,一张挂帐的木床就占据了大半个房间。
张道人刚刚走上前,只看了一眼,顿时面露诧异神色,忍不住“咦”了一声,眉头随之紧皱,竟是不再说话。
“怎么,他难道没救了?”殷芷萱吓了一跳,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张道人顿了顿,摇头低声道:“这倒不是,只是……贫道冒昧问一句,他是你的兄弟?”
殷芷萱不明白看病为何要问这个,但还是回道:“我母亲过世的早,家中只有我和我爹两个人。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早上我爹起来见他昏倒在我家门口,像是饿的,就给抬了进来,没想到现在还没醒,我爹刚去找大夫了,恰巧道长来,所以想请您看看。”
“哦,是这样。”张道人微微点头,他长吁一声,心中似是有什么顾虑,转过头定睛又将床上那人仔细的打量了一番。
那是个十来岁的男孩,身材瘦弱,皮肤黝黑,双目紧闭昏迷不醒,面带痛苦之色,额头上的汗珠有豆粒那么大,一身粗布衣服破破烂烂,透着能看见身上有不少伤痕。
这人正是南阳武家的三公子武思隐,那日他从破庙里出来,就在快进家门前,正巧赶上符得胜率兵进府。他瞧出情况有异,便躲在了一边,这才逃过一劫。他在角落蜷缩着,听着围观百姓或是讥笑或是惋惜的声音,亲眼瞧见士兵把府上的人挨个押了去,他整个人都傻了,就这么一直等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否愿意看到等待的那一幕,然而最后却没有见到父母和大哥的身影。
后来郡府下令锁城,官兵到处搜人,说要抓叛党余孽,这叛党自然是说的武家的人。好在武思隐精通易容,都给躲了过去,听旁人议论之下,才得知父亲因为意图谋反已被府衙拿下,侥幸母亲和大哥逃了出去。
一时间,他从一个门楣显赫的公子沦落为了无家可归的叛党重犯,武思隐所受的打击可想而知。既要提防被认出抓住,又还想探听到父亲的安危.,心力交瘁夜不能寐。然而别说寻常百姓,就连那些搜寻的官兵对此事都是一头雾水,白天还是准备回京的三军统帅,到夜间怎么就成了谋逆的罪臣。
连日下来,武思隐根本探听不到任何消息,东躲西藏之下还弄的浑身是伤。好在到了第三日,那些人似乎觉得城中已经没有了他们要找的人,这才开了城门,南征的大军也动身回京。他料想除非父亲已死,否则定会被押解回京,多半就被关在回京的大军中,所以拼了命的追了出来,也不敢尾随大军,只能是找些偏僻山路走。却不想连日不食不眠,根本毫无体力,走到秀村时竟一头栽倒在地,晕倒在了殷家的门口,才有这了这些事。
殷芷萱见张道人半天不开口,而且面色愈发的严肃,忍不住小声问:“道长,是不是伤势太重了,不好医治?”
张道人这才回过神来,道:“他身上不过是些擦伤,不要紧的,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疲惫饥饿过度所致,加之急气攻心,阻滞了神智。”说完张道人坐在床边,从怀里取出一个翠绿色的药瓶,打开瓶盖在武思隐鼻前晃了晃,一股淡淡的清香顿时在屋内弥漫开来,不多时便见他神色渐渐平和,呼吸也均匀起来。
张道人收起药瓶,看了眼武思隐,沉吟一声,转而对殷芷萱又说道:“姑娘善心救人,只是,这事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晓,免得有祸,此中原因贫道不便细说。”
殷芷萱是个机敏的孩子,虽不明白救一个乞丐怎么会惹来祸事,但也不多问,只是说:“唉,我记下了。”
“贫道这就带他离开,令尊若是回来,也要小心叮嘱才是。”张道人又道。
“可他到现在还没醒,恐怕不宜远行,道长,不如让他在这里再静养两日吧,不会有人知道的。”殷芷萱听说道长这就要走,忙劝道。
张道人微微一笑,摇头道:“姑娘有所不知,刚才这药名叫磬心雅风,善解内邪、定心神、除蛊咒,乃是难得的灵药,我想床上这位小兄弟此时应该已经醒了。”
“啊?”殷芷萱微微一怔,立刻明白过来,下意识的朝床上看去。
只见原本还昏迷不醒的武思隐竟然睁开了眼,缓缓的坐了起来,虽不是生龙活虎的模样,但也有些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