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霄仙师?”闻歌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虽然孤陋寡闻,但黄霄仙师这个名字,闻歌还是听过的。
六鹤羽门号称天下正道之首,正道是没错,虽然门内亦有派系倾轧,弟子也不全是恭良礼俭让的道德楷模,甚至不时会出几个危害人间的败类——七十年前祸害一方,差点搞得生灵涂炭的“火灵教”教主染云色便曾是天清宫的得意弟子,连当时的天清宫主座都死在此人手下。
但终归来说,六鹤羽门行的是天地正道,上顺应天意,下匡扶黎民,“正道”究竟是什么,没一个标准答案,但若能做到不只为己求仙,凡事以天下苍生为重,便可算是行正道了。
不过这“之首”,便如倪洁洁的“第一美女”般,更多是自己封的。毕竟是正道门派,追求的是自然和谐,共存多赢,不可能天天打打杀杀,为了第一的头衔干个你死我活,谁追上来就灭谁满门——便是邪教,稍有点智慧也不会这么干。
当今正道门派中,还有两大门派与六鹤羽门并驾齐驱,一是云上阁,一是清玄山宗。
云上阁如其名,藏于飘渺云上,走的是重质不重量的精英路线,每代收徒皆不多,但能入云上阁,最低成就也是入一万境,迎首道天劫,得道成仙的几率,在各大门派中,更是首屈一指,独占鳌头。
故虽如云中鹤般飘渺,极少得见,赫赫威名却能千年不坠。
清玄山宗坐落于东海外,与位于中土西端的莫佘山相互辉映,无论规模声势又或历史底蕴,都丝毫不逊于六鹤羽门。
黄霄仙师便是清玄山宗当代宗主,与六鹤羽门掌门别鹤仙师并有“二老”之称,乃是当今正道修行最高,资历最老的两位宗师。
说来也巧,两位仙师都是在二十多年前将万一境修的圆满,为免生枝节,将门派俗务交由弟子代为执掌,闭关修行,不问身外事,前后相差不足半年。
虽然大家都是正道中人,差异也还是有的,那便是“我们”与“别人”之差。
云上阁走精英路线,搞神秘主义,与世无争。六鹤羽门与清玄山宗却都是天下闻名的大门派,虽都说不重虚名,对所谓“正道之首”之称的官方态度从来都是不承认不否认不提及,看似和和气气。
但实际上,两家都是心照不宣——这可并不仅是虚名而已。
数万弟子,真人过百,仙师数十位,修行修到这个层面,比的已经不是仙师法力、弟子资质又或灵脉悠长,而是财力。
门派名声越响,便能吸引越多寻慕仙道之人来投,道贡二银自然也就水涨船高。财力越是雄厚,弟子所能分配到的资源便越多,成才的可能性便越大。天灵地宝级的仙药法宝固然无法用钱买到,但够资格用上这些的真人仙师,哪个不是从普通弟子成长起来的?
若说之前六鹤羽门稍占优势,好歹占了个“正道之首”的名头,那么现在却很难说了。
修行到了黄霄与驾鹤两位仙师的级别,已称得上是登峰造极,若说他们会一个不慎,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破境勾动第二道天劫,那是谁也不信。
换言之,黄霄仙师既已破境,那便是对应对第三道天劫已有了把握,七七四十九天后渡劫成仙而去,清玄山宗声势必然扶摇直上,压过六鹤羽门一头。
就算驾鹤仙师日后也能渡劫成仙,仍是差了一步。
“会不会是他没压住境界?”闻歌问。
“不会。”剑奴断然道,“同为第二道天劫,亦有强弱之分。若是因没压住境界被动渡劫,所释放出来的气息并不强大,不会勾动如此猛烈的天劫,”
“这道天劫的份量,比普通天劫厉害了一倍不止,必然是有意为之。老奴也却不解,黄霄并非张狂之辈,如要破境,破境便是,为何还要刻意勾动猛烈天劫,令得全天下都知道他已入了神游境。”
剑奴不知道,闻歌当然就更不知道。
便连革世初也不知道。
半个时辰后,太上清玄殿便来了消息,下午请各宫主座移步议事,闻歌虽然境界低,却是不折不扣的一宫主座,自然也要出席。
房间不大,未设座椅,只摆放着一圈几个普普通通的蒲团,闻歌挑了背着门的那个坐下,料想正对门的应是主位,以他的资格,自然只配坐在最下席。
闻歌是最先到的,甚至是在太上清玄殿吃的午饭,上次他从太上清玄殿去凌云剑宫,是由兆霄溢领着去的。他不会飞,拿不准从凌云剑宫走到太上清玄殿要多久,索性一接到消息便出发,没想到看起来很远,但各峰间都有索道之间贯连,小半个时辰便走到了。
几宫主座闻歌都见过,却还是有些慌张拘谨。也是难免,以往在指歧真观,虽知六鹤羽门为“正道之首”,威能无俦,但仅是个模糊概念而已,如今真在莫佘山上住了下来,方对六鹤羽门有了真正了解,每过一日,对这横亘修真界三千余年的庞然巨物,便多一份敬畏。
而这个庞然巨物的力量,便全掌握在这间小屋子里。
屋子里有八个人,除去闻歌见过的那五宫主座外,天清宫主座晦颜开仍在流霞谷,代他出席的那位仙师名叫赫明途,为人瞧起来甚是和善,灵气内敛,更象位中年书生,始终含笑不语。还有一位身材高大,气势不凡的老者,乃是海川宫大长老胡佛海。
“黄霄仙师已渡了第二道天劫,诸位都已知晓。”革世初道,“请各位师兄弟来此,便是要商讨一下如何应对为佳。”
众人相互瞧了几眼,兆霄溢先道:“黄霄仙师入了神游境,自是可喜可贺,但与我六鹤羽门却并无太大关系,若七七四十九天后再度天劫羽化而去,那依规矩上门道贺便是,即便这正道领袖之名被夺了去,也无所谓,我六鹤羽门三千年传承,岂是那么容易被动摇的。”
胡佛海点头道:“兆师弟言之有理,若我们刻意回应,反是着相。这几年海川宫拓展甚快,缓了步子,暂歇上段时间,却也并非坏事。而且今年道银一块大有提升,至少五年内,不用再为开源操心。清玄山想要这正道之首的名号,让他们拿去便是。”
柔穗笑道:“须知这块牌子不仅成色足,还烫手得很,让他们吃吃苦头也好,若是晦师兄在此,必是求之不得。赫师兄,你说是也不是?”
赫明途亦笑:“晦主座最爱洁净,那流霞谷偏是终日风沙。那些妖邪可是倒了大霉了,晦主座一腔怒气全撒在了他们头上。”
既是尊为正道之首,自然就要背负起更多责任,这几十年来,在座的诸位仙师,除了胡佛海外,谁没下山替天行过道,受人之托斩妖除魔?
“只怕没这么简单。”冲广求冷冷地道,“黄霄仙师为人如何,我不敢妄言,但代他执掌门之位的原德当年没与我打交道,此人看似忠厚,实则杀伐决断,野心不小,这二十几年来,清玄山宗在他手里声势愈隆,便无今日之事,正道之首这个位置,也安稳坐不了多久了。”
这话听得闻歌都是心中一凛,黄霄与别鹤这两位修真界顶级大佬二十多年前几乎同时闭关修行,分别将掌门之位交给原德与革世初代为管理,二十多年前的情况究竟如何闻歌不知,但听冲广求的这意思,当时清玄山宗似乎远不如六鹤羽门,现在却已追了上来。
所谓杀伐决断,也就是处事果断利索,野心勃勃,换句话说就是积极进取,这番话表面上看起来是在骂原德,实则却是暗指革世初无能,执掌六鹤羽门二十余年,未有进展,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黄霄仙师若能渡劫而去,对原德来说不啻于天赐良机,绝无可能就这么浪费。”
“确有古怪。”杨臻境点点头,“黄霄仙师破境时气势磅礴,以我看,却更象是立威,代掌教有何高见?”
革世初捻须微叹:“正是难解其意,黄霄仙师素有通达兼济,心怀天下之名,此举却令人惑极。”
“掌门是否有谕传出?”兆霄溢问。
此番天地动荡,别鹤仙师自然一清二楚,他与黄霄仙师相交百年,先是对手,后成好友,黄霄在想什么,没谁别他更清楚。
然而革世初摇头:“我去过草庐外,未有半点动静。”
杨臻境微微皱眉:“观缘猴怎么说?”
闻歌吃了一惊,没料到那老猴的地位居然有这么高。
革世初略有尴尬:“没找着,有些日子没见着它了。随缘说它最近又在捣鼓什么越狱大计,连说梦话都是这个,估计帮不上什么忙。”
众人都露出了“又来了”的神色,好气又好笑,显是对老猴那颗向往自由的心早有认识,见怪不怪。
唯有闻歌险些一头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