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月被解了穴道,可她一点也不想醒,如果不醒就不会看到良梦痛苦的样子。上次揭皮是濯星动的手,自己虽然不在现场,可一想起当时看到良梦后背的那疤痕,就算现在也同样心悸不已。而此刻却绝不仅仅是心悸,昭月觉得自己浑身都跟着良梦一起疼起来。
一旁的火雀也好不到哪儿去,尤其是当濯星告诉她们,此番比之揭皮还要痛上百倍,火雀的手就一直紧握着,甚至冷汗已经顺着泛白的指节流了下来,滴落在车内的薄毯上,晕开一团沉甸的深色,如同堵在心口的郁结,无法消散。
颠簸的马车内,几人的视线集中于一人,就是已经奄奄一息的良梦。
就算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当濯星开始给自己输送内力的时候,那难以形容的疼痛令良梦几度想自断经脉,以求得解脱。
逆脉而行,如同将全身的经脉剥离出来一样痛苦,良梦的身体僵硬得就像尸体,额头和颈上的青筋全都鼓了起来,像随时会炸开一样。
“阿六,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小梦儿要支持不住了。”火雀焦急的问道。阿六是她给濯星起的绰号,而一直以来都只有她一个人这样称呼濯星。
“只要她再支撑半刻钟,就可以了。”濯星回道。
看到良梦受了这般苦痛,火雀再三压下的火气终于还是窜了出来,“那该死的老家伙,把小梦儿害成这样,老娘去宰了他!”
见火雀起身就要跳下马车,昭月急忙拉住了她,“你先别急,事情究竟是怎样还没弄清楚,而且良梦对那老者的态度毕恭毕敬,所以你千万不能莽撞。再者,那老者一路跟随,想来也是没有恶意的,很可能他根本不知道莫卿中毒是个阴谋。”
虽然昭月也不知晓事情的经过,但结合良梦中毒时说的话,也能猜出几分。莫卿中了浊依依的毒,目的极可能是利用莫卿来对付良梦。对自己的徒弟都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利用,甚至下毒,这浊依依当真狠毒。陈王已经算是与良梦正面为敌了,现在良梦又多了一个浊依依这样的对手,前路多舛啊。昭月在心中无限感慨着。
知道昭月心思细腻也不像自己这般冲动,火雀对她说的话还是听得进去的,当即又郁闷地坐了下来。
正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却徐徐响起,“不愧是圣巫宫的宫主。”
火雀哼了一声,隔空传音足以证明老者的雄浑内力,但让自己与之对手,也不会怯之分毫。
听得老者称赞自己,昭月只向车帘看了一眼,并无过多在意。
随着时间的推移,良梦的状态越来越不乐观,濯星满头大汗,面色也略显灰白。终于,在火雀忍不住要阻止的时候,濯星突然被一股气劲推撞开,倒在车门边气喘吁吁的,虚弱得似乎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火雀顾不得管他,立刻扶良梦到软榻上,拉过薄毯给她盖好,用衣袖拭掉她额头上的冷汗,才回过头看向被昭月扶坐起的濯星,说道:“阿六你不要紧吧。”
濯星勉强地抬了抬眼皮,轻摇了一下头表示没有力气说话,就歪在一边,平日里整齐的束发被汗水湿透,显得有些邋遢。
幸好车内的空间足够大,四个人待在车里也并不拥挤,昭月将濯星安置在车帘旁边,就去看良梦的情况。
在自己的认知里,昭月一直都觉得女子的内心无论如何坚强,如果遇到良梦所遭遇的事情,就算其中一件也会变得柔弱无助。可这个浊谷的少主经历的事情,绝对是其他女子所不敢想象的,她承担了那么多,却依然坚强甚至潇洒。这就是爷爷推算的天命之人,但让她受这么多的苦痛,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昭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心想同为女子,若换做自己是否能做到良梦这般,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见火雀一脸神伤地看着昏迷的良梦,感慨道:“难怪那么多人都心疼她,对她好。良梦她真的是个奇女子。自从相识以来,就只看到她的聪慧机智、桀骜潇洒,完全不同于寻常女子。”或许这更加匹配了良梦非比寻常的使命吧,昭月默默的想到。
“因为小梦儿只会让别人看到这些,”火雀接过话,又低声说道:“我不知道那次是不是我眼花,还是在浊谷的时候,我看到小梦儿眼睛泛红,似乎哭过。我从没见过小梦儿流眼泪,她难过的时候会沉默,甚至若无其事,让人猜不到她的心情。”
极轻的叹了一声,昭月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便说:“火雀,莫卿就在那老者的车上,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不了,我已经很清醒了。若非为了莫卿,小梦儿不会……”摇了摇头,火雀话音一转,“你知道吗,我初投浊谷的时候只有十岁,一个孩子投入江湖第一毒门,除了新鲜刺激,更多的是孤独和无措。当时的小梦儿比我还小,也不是少主,每天都被试毒所折磨,但是每天她都会抽空找我斗嘴,或者向我挑战。”
“那个时候,我以为她是故意针对我。直到后来我长大了,她成了少主,也第一次打败了我。输的那天我独自跑去寒潭,正遇到仇老头偷了小梦儿酿的‘仙草酒’,是他喝醉后告诉我,其实这么多年来,小梦儿总找我麻烦,是怕我会孤独……其实上一次她揭皮救我,并不是第一次为我舍命。”
“我位居四象散人之末,武功不如其他三位,有一次要独自出谷执行任务,都是我这个脾气害的,令我差点死在敌人手上。任务失败,我返回浊谷,在浊梦小阁被小梦儿截住,才知道自己被人下了慢性毒。当时她的解毒术还没有与毒术并驾齐驱,无法救我。所以她偷偷溜出浊谷,找对我下毒的那个人,设计让那人对她施毒。”
“小梦儿中了毒,并替我完成了任务,若不是谷主及时赶到,她差一点就毒发身亡。谷主用真气护住她的命,她一醒来就开始化解体内之毒,探索到解毒之法后又救我,由于那个时候她的根基太浅,中毒后又损耗了全部的内力,导致功力减了一半。我自认行事风风火火,可遇到她这么个小疯子……”
听起来良梦还有点点傻气,可这样的傻气却令昭月感动不已,若非素来淡然如水,恐怕都会涌出泪来。见火雀有点哽咽,似乎说不下去了,昭月善解人意的接过话,道:“她对别人的好从不用说的。”
想起当初良梦答应帮助自己寻找爷爷的时候,没有提任何的条件,那时昭月还在想是不是她另有打算,现在听了火雀说的这些,才知道她是真心的想帮助自己。这个认知虽然来的有些迟,可昭月庆幸自己终于明了——她很善良。
一路颠簸,一路感伤。
良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一睁眼就见两双水润的大眼睛,正呆滞的盯着自己,在火雀叫喊之前,抢言说道:“干嘛这样看我,再看要收费的。”
原本冲到嘴边的话,因良梦的一句玩笑,立刻如烟花般炸开成灿烂的笑,火雀哈哈的笑起来。昭月也忍不住掩唇轻笑,正了正神色,说:“感觉怎么样了?”
“我没事,濯星呢?”良梦问向昭月。
“他……”
昭月随手指向车帘,动作忽然一滞,就听头顶之上传来一串笑声。
“咯咯,小丫头倒是机灵得很,害我在信阳县白等了半天。可惜你还是逃不掉!‘谪金仙’的滋味不错吧……呵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