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是被我弄糟了心情走的吧......真是该死!”
苏小闲暗自自责起来,不过自责归自责,十缸水仍是要完成,如今已是午时,再不加快脚步,怕是日落西山也不能完成,到时候殷师兄又要借机辱骂了。
苏小闲这般想着,脚下不由越来越快,但随之而来的却是肩上越来越沉重,他那细小的脊梁似乎都被压弯了。再加上昨夜伤势未好,到最后每迈一步,经脉便传来一阵疼痛,索性苏小闲性格坚毅,生生承受住了,只是脚下也渐而缓慢起来。望着日头逐渐偏西,苏小闲咬了咬牙,再次提起了速度。
四缸,五缸......八缸,九缸。
第十缸仅仅装了小半,金乌便在苏小闲万分期盼中整个掉进了千万大山里,再过不久,天边云霞也渐而黯然退出了天幕。
苏小闲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杂物间前的空地上,此时殷石已经不在,想必是吃饭去了。苏小闲吃力的将水抬起注入到缸中,随后一屁股坐到地上,汗如雨下。
他确实累坏了,到现在连午饭也未曾吃过,刚坐下,腹中便传来一阵饥饿的喧闹。苏小闲摇头苦笑,趴在缸边,便是一番牛饮,直到胃里充满了水,苏小闲抬头打了一个响嗝,竟然饱了。
冷不防,夜色中,一双灰底鞋面盖了下来,准确无误的印在苏小闲右侧脸颊上,顿时苏小闲吃不住力道,头一偏,磕在了身后的水缸上。
“嗡”的一声低沉,脸上火辣一片,苏小闲眼冒金星。
“活腻味了?让你日落前做好杂课,如今不但杂课没有完成,还敢在这里偷懒!莫不是以为我不敢代师尊教训你!”苏小闲身侧传来殷石的谩骂,空气中弥漫着不屑与不满。
苏小闲掌着脸,低着头,只觉胸中火辣比之脸颊更甚。他咬紧了牙,目光冰冷,浑身颤抖,但终究心底重重一叹,无力的望着寒脸瞪目的殷石,一言不发爬起便走。
苏小闲如此做为如同抽在殷石脸上,他冷冷一笑,眼中寒意更深。
苏小闲一无家世背景,二来门中身份卑微,三非天资独厚,四又岁小软弱,惹了便惹了,欺了便欺了,那又何妨?门规?在杂物间,他殷石便是门规!
殷石嘿嘿冷笑,眯起双眼,拂袖盘膝坐下,缓缓掐动手诀,一缕清风如梦散开,在他身前一缕暗灰色幽魂慢慢浮现,随即融入越发阴暗的夜色中。
林间阴暗一片,参差斑驳的枝干分叉撩拨分割着清冷的幽月,沙沙的落叶被踩踏的咔咔纷响,极为脆弱的粉碎开去。苏小闲肩上如同山重,摇摇晃晃中,咬牙前行,此刻的他如同一只卑微的虫蚁,他人大手一张,随时碎骨。
不甘又如何?不甘没有丝毫用处,他只能习惯,可耻的习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阴暗中,苏小闲脚下一绊,顿时身子欲要倾倒,肩上扁担一侧,满满的水荡了开去,幸好他及时右脚前踏,稳住了身子,只是水仍旧洒了小半。
借着不亮的月光,苏小闲苦笑,竟连小小的断枝也要与我过不去,顿时心中更是苦闷。
所幸仍有大半水在,苏小闲深深吸了一口气,往前行去,只是步伐要小心很多。
离开小树林,草坪的尽头连接着通向杂物间的小土坡,小土坡上有一条小道,小道长期踩踏下变得光秃秃的全是土层,在乌金曝晒后硬而干。
苏小闲挑着水,小心翼翼的向上爬去,小土坡很短,不消片刻快要走完。可就在苏小闲将要行到坡顶迈出右脚之际,他的左脚一软,只觉脚下湿滑无比,惊呼之下,身子后倾,往后倒去,一阵灰头土脸的翻滚,磕磕碰碰的撞击中,苏小闲倒在了坡下。
水,洒落一地,木桶中最后的几滴顺着边沿,落入地面消失无踪。
苏小闲翻身坐起,他摔得并不严重,皮外伤罢了,看着身侧滚落的木桶,他呆呆望着,神色极为懊恼。月色被几朵忽如其来的乌云遮盖了,天地随之暗淡,苏小闲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拾起木桶转身向泉边折返。
再次将水打满,苏小闲更为小心,步伐迈的极小,连稍有轻微的波动,都化作惊慌。
不久之后,土坡已然眼前,苏小闲一步一顿中向上行去,一路而上,并无不妥,很快便行到适才滚落之处。一眼看去,那里土坚无沙,连一丝踩踏的痕迹都没有。苏小闲眉心皱起,再也不看一眼,面无表情地一脚踏上土坡,向着杂物间行去。
杂物间内,殷石如老僧入定般盘膝坐着,苏小闲挑水行入,瞥了一眼后轻手轻脚的正要将水注入缸内。
忽而,苏小闲一愣,心头压抑许久的怒火似要喷发,他再也忍不住,对着殷石道:“殷师兄,为何这缸水少了大半?”
盘坐的殷石似乎不曾想到苏小闲敢同自己叫板,睁眼之下,双目寒光大盛,顿时苏小闲心下一凉,如同被蛇蝎盯住,“你这是在责问我吗?”
即便心中惶恐,但是苏小闲却是不曾退却,“师弟不敢,只是我去时,缸中水已有小半,如今只剩缸底薄薄一层,为何如此,师弟想不明白,因而向殷师兄请教,并无它意。”
殷石素来便喜欺压同门,对苏小闲更是不屑,时常借口生事,苏小闲次次忍让,反是让殷石变本加厉。且不说如今缸中水少一半之事,便是刚刚土坡小径之处,干硬的地面却让苏小闲脚下湿滑跌落,定然也是殷石从中作怪,更有一开始的树枝勾绊,苏小闲并非愚钝,心中却是雪亮。
若让殷石再行作弄,只怕今日这十缸水,是如何也不可能完成的。
面对苏小闲的质问,殷石顿时大怒,“生豹胆了!你有什么资格来问老子!门中可有要我帮你完成杂课的规定?那水自己蒸干了莫非也是与我有关!瞎了你的狗眼!快给老子滚去打水!若再在这里胡搅蛮缠,要你好看!”
苏小闲哪里不知殷石又想在背后使绊,眼中有了怒色,道:“这缸水是我为陈师兄这个月做的最后一堂杂课,我自会与陈师兄说项,让他宽限几日,明日......”
“放屁!杂物间的事何时轮到陈誉书来管!今日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说罢,从殷石体内卷出一道怪风,化作股一无形的气流,将苏小闲逼的连连后退。
与此同时,一个苏小闲看不见之物,如同一条坚韧丝线,飞快绕上了他的脚踝。一甩之下,苏小闲竟被生生倒吊提起,往空中一抛,耳中灌满呼啸的风声,啪的一声,地面一颤,苏小闲摔了个七荤八素。
“做不做!”
苏小闲嘴角溢出鲜血,五脏六腑一阵撕痛,他闭口不言,只是沉默。
下一刻,苏小闲只觉身下地表一颤,身侧木桶横移过来,一倾之下,水在他的脸上开出水花,打湿了他全身。
“做不做!”
“我不做!!”苏小闲已然按捺不住心下怒火,强自站了起来,他死死盯着殷石的瞬间,似要将今日的耻辱刻在目光中。随后,他疯了一般,飞速朝殷石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