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也不开店,只在家静等消息。
过了正午,外头就有马车响,林觅护着她们接出来一看,却是岑甫送了柴江海和马娘子母子回来。忙接进来,一时相见,女人们都是既哭且笑。柴江海手上带了伤,却也能自己行走。只马娘子似后背被一刀伤得深了些,也都处置妥当了,只是静养熬药罢了。
黄嬷嬷此时眼里便只看得见柴江海一人,丽娘又是忙着安置马娘子,又是忙着与岑甫道谢,又问马娘子的伤和药。竟是没人顾得后头一个小人儿,安哥儿。待丽娘等想起来时,却见院子里梧桐树底下,安哥儿正伏在悦然肩头哭,悦姐儿却似模像样地拍搂着他安慰。
原来,大人们一团乱忙之时,悦然早将安哥儿拉在一旁,似大人一般将他一身摩挲一遍,又问“可有伤着?可有哪里疼?”见他不说话,又叹,“可是吓坏了?”说着将他轻轻搂了拍着,“都过去了,别怕。”转眼又思及他与马娘子相依为命,又道,“别担心你娘亲!过不了多久就养好了。”这一番安慰软语,让一直绷着心挺着身板装坚强的安哥儿一下子崩了线,抖着小肩膀哭了起来。悦然见他哭,更柔心软意的哄,不曾想安哥儿竟是越发哭得大声、哭得伤怀起来。倒叫悦然愣在当场,一面呲牙咧嘴的忍耐那嘹亮的童音,一面梢头抓耳的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丽娘看着这情形不由得心头一笑,却将两滴泪笑了出来,赶忙用帕子抹了,上来将安哥儿抱在怀里坐在一旁的凉凳上,一面用帕子给他抹泪,一面哄道,“咱们安哥儿可了不得呢,见了好一场大世面,日后再碰了恶人,可都是不怕的了。是吧?”问得安哥儿一愣神,竟收住了声。“婶娘知道哥儿这是担心娘亲才哭的是不是?如今娘亲在房里睡着,咱可不能打扰她。睡几日,娘亲自然就恢复精神了。你这几日就在婶娘这边住可好?”
安哥儿蹙着小眉头,一副将疑不疑的神情。丽娘眼角扫过一旁正冲安哥儿丢眼白的悦然,便指着悦然道,“婶娘这几日替你照看娘亲,你就替婶娘伴着悦儿姐可好?你是个好孩子,有你伴着她,婶娘也好放心不是?”
安哥儿这才点了头,自丽娘怀里滑下来立定,歪着脑袋问,“过几日娘亲真能好了?”
“定然能好!”丽娘答着,一面颇欣慰的将悦然的手拉起来捏了两捏,却送与安哥儿小手里头,“来,你伴着悦儿姐去婶娘房里看书写字去。别叫她偷懒,也不能让她溜出来玩。”
悦然虽心头不满丽娘这番褒贬,却也知道这安哥儿平日看着安静和气,性子却是有些犟的。若不将他说通了,他定能不吃不喝的死守在马婶娘床头,反倒不好了。于是只哼了两哼,算是配合。
安哥儿将悦然的手牵紧,慎重的点了头,“婶娘放心。”就拉着悦然往丽娘的正房去。
悦然回头直瞅丽娘,丽娘冲她挥挥手帕,却道,“悦姐儿可不许欺负安哥儿。——你们先去习字,一会子给你们送些点心来。”直看得两个孩子进了房,丽娘这才松了口气,转身要往厨下给马娘子煎药去。一回身,却撞了人。
丽娘抬眼一看,正是岑甫。他仍是那身月白夏衫,只是起了皱,也沾了些尘;人也有些憔悴。只看在丽娘眼里头,却又是另一番情味。丽娘只觉心头一阵乱跳,却又慢慢静了下来。人愣了愣,才低声谢道,并问,“可是一夜未歇?不若我收拾间房,你且躺一——”
“你不用忙,我还不困。”岑甫回道,声息略比平日低哑少许。又自怀里掏出个小玉色瓷瓶来,“这药你拿着,洗浴时滴几滴在水里,身子、也好轻松些。”
丽娘接过药来,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一时恨不能寻了个地缝子钻进去,心头既惊且羞更愧,身子就僵在那里动不得了。
岑甫却是轻轻握了她的手,“马娘子须得用药。来,你带我去厨下煎药。”另一只手则轻揽在她肩头。
丽娘混混沌沌的跟着到了厨下煎药,待小瓦罐子里的药开了第一滚水,热腾腾的水汽往她脸上一蒸,这才彻底醒过神来。四顾一看,只黄嬷嬷在一旁忙着做午饭,岑甫却是不见了。
黄嬷嬷递过一个藤篦子来让她滤药,“岑先生说开了就先倒一碗给马娘子服下。”
丽娘没由来一阵脸烧,接了篦子滤药,“柴叔如何了?”
“且还死不了呐!”黄嬷嬷转回案头上备菜,难得笑了,“岑先生说养一个月也就好了。”只又叹口气道,“只咱们家那匹老马却是叫那些黑心肠的喂了厉害药,给药死了。”
“人没事就好。”丽娘也知她不过感叹两句,也不深劝,端了药自去给马娘子服用。
马娘子伤得重,始终半昏半醒,丽娘好容易喂她用了药,替她清理干净,这才拿了药碗出来。拐两步透了窗看两个孩子果真安安静静的在房里习字读书,嘴角这才泛出丝笑意来。
不想一转身却见岑甫就立在院子里,她避无可避,只硬撑着上前去。尚未想好如何说话,就听岑甫十分和气的道,“过两个时辰,再给马娘子喂一次药,人也就差不多能醒了。”
丽娘正要点头应“是”,那岑甫却又贴近两步,立在她身旁,她便能闻到他身上因奔波劳累而起的一些儿汗气,更强烈的却是一股子说不明白却叫人心定心安的气息。
“贼人在马料里下了药,马娘子他们出了镇子不过十来里,那马就癫狂起来。幸而柴大哥机警,护得马娘子母子平安。跟着他们的人,也都收拾了。”岑甫低声道。
他这是在告诉她外头事情么?丽娘心头说不出什么滋味,只管点头,口中又道谢。
“丽娘,”岑甫引了她的臂,“我只是不想你太担心,你,用不着道谢。能替你做点事,我心里高兴!”
丽娘瞪圆了眼,不知如何是好。手里的药碗都不觉滑了出去。
岑甫另一手将药碗接住,语气中更添了肯定,“你别怕。我会护着你,和这些人!”
丽娘只觉耳畔“轰”的一声,全然不知该如何应对。好容易抖了喉咙呐出个声息来,取是不能成句。“你······,我······”
见她实在是惊住了,岑甫有一丝无奈的压平了自己悸动的心,自责道,“现在说这些,倒是我的不是了。”瞧她眼圈青乌一片,劝道,“你去歇息片刻,马娘子那里我替你照看一会。”
丽娘好容易挣扎回一丝清明,正要拒绝,却见林觅从月亮门那里转出来,几乎是一步就跨到了他们身旁,手里举着一个纸卷,满脸笑意“大哥,都妥了!连人带船都——”
林觅跟着岑甫的眼光看到丽娘,这才明白过来似的,一下子顿住。“嘿嘿,大哥你自看罢。”说着将手里的纸卷递给岑甫。
岑甫看了,将那纸卷收在袖里,对丽娘露了个笑来,“明日开铺子还是后日?店里的掌勺、伙计可都还请原来的?”
丽娘眨了眨眼睛,涌出两行热泪来,一面抹一面笑,“明日就开铺子!两个病人等着钱抓药呢,可耽误不起!”一面抬脚就往前头去,“我去跟嬷嬷说,好请掌勺和伙计回来。”
岑甫兀自看着丽娘的身影发怔,只觉这个娘子就是不同于一般的女人,恁大事,她也不细问就信了自己。人在她身边,都觉得这日子热热火火的暖人!
林觅顺着岑甫的眼光看过去,只在他耳畔挑了眉眼笑,“大哥,我啥时能唤王娘子‘大嫂’?”岑甫顺手给了他当胸一个倒肘,直痛得林觅闷哼一声。
岑甫冷眼一扫,却道,“派人给夏州通判打个招呼,让他明白该怎么做事。”
“那将军——”林觅捂着心口问。
“我自写信与将军解说原委。”
“那岂不是又要欠他人情?大哥,那人可不是个吃亏的,你可要当心——”林觅话没完,就让岑甫打断,将手里的药丸塞到他怀里,“你去厨房帮着黄大姐备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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