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紫菀正倚坐在幽兰苑的花圃中,初夏的熏风拂过,紫菀的长发上落满了许多细碎的花蕊花瓣,星星点点,像藏在墨黑发间的一副画。
岁月静好,心无烦忧,紫菀闭了眼睛,细细地嗅着园子里绽放的蔷薇花香,嘴角溢出蜜糖一样的微笑。
“小紫菀,”有人俯下身,冰凉的额头抵着自己的,几缕额发轻柔的垂下来,拂在脸上有些微微的痒。
她吃笑起来,正想推开他,一睁眼却看见他血肉模糊的脸庞,只那双丹凤细眼还稍微看得分明,旁的却是鲜血淋漓,一块好肉也没有。紫菀惊得尖叫出声,身旁的蔷薇迅速枯萎,锦绣的花圃霎时烟消云散,临王一身雨过天青色长衫几乎被鲜血染尽,他却毫无知觉,只咧着嘴对紫菀笑得温和。
“小紫菀,我带你走,你就嫁给我。”
他一面说着,一面吐出大口鲜血,紫菀伸出手想要拍拍他的背,他却陡然如玉山倾塌,直直倒入她的怀中,紫菀慌乱不已地接住他,看见他脊背上密密麻麻插着的羽箭,那样多,数都数不过来,浓腥粘腻的鲜血争先恐后地从无数多个伤口中涌出来,像是他脆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失。
“念曦!”
紫菀抱着他瘫坐在地上,泪如雨下,临王却还是扬着嘴角,丹凤明眸,如逍遥公子一般意趣风流:“我说过...我不会抛下你...我的,小紫菀......”
“念曦!”
紫菀悚然尖叫,几乎要从床榻上弹跳起来,然而她身子实在虚弱,刚坐起一半就失了力气,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又栽下去,后脑撞在床榻边沿上,砸的她整个人从头到脚全部懵掉。
有人听见响动,两三步便从屋子的角落里奔过来,拿了浸过热水的白巾给她敷着她的后脑,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起身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紫菀眼中昏暗的世界终于变得清明,她眨了眨眼睛,瞥见穹帐的圆顶和身下的木榻,又转头看了看正扶着自己肩膀的人,良久,像是在确认什么事情一般,迟疑着问道:“桃...蕊?”
被叫到名字的女子忽然像是被灼烧到一般,猛地瑟缩了一下身子,半晌后才点了点头,拿走有些冷掉的白巾,重新扶紫菀躺下。
紫菀很顺从,只是在她转身的时候问了一句:“你...有看到司以默吗?”
桃蕊闻言,整个人像是僵掉一般,再也迈不开步子,她身上的桃色衣衫还没有换掉,仿佛一闭眼就能瞥见司以默看见自己时那样惊艳的眼神......
可是,已经过去了,没有司以默,再也不会有了。
桃蕊摇了摇头,一瞬间整个人变得如同寒冬一样冰冷,再也没有一丝柔和的气息,她撩开穹帐的帘子,没有多做停留,径直走了出去。
紫菀静默地躺在木榻上,仿若死去一般悄无声息。
倘若一开始的接触就是抱有某种目的,那我为何要信任你这么久呢?
伪装的那样真实,不知骗过了多少人,更甚者,有人傻得把自己的心都巴巴送上去,只怕也一直没有窥破这个骗局。
外面忽然起了风,穹帐的帘子被风吹得不住飘扬摆动,紫菀躺在木榻上,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很奇异的情绪,但她自己也辨不清那究竟是何种感情,只定定盯着不住舞动的帘子,瞥见一双修长的手握住飘扬的帘子一角,刹那间,无数种想法在她脑海中闪过,一瞬间的期待,莫名的恐惧,百感交集,逼得她几乎不能呼吸。
终于,帘子被人掀了开来,颀长的身影迈进穹帐,青色袍子,羊脂玉簪,眉目间所了些风霜刀剑的历练,却从没失去那一分独特的俊朗,风采依然。
一如月城初见。
那时清冷的月光落了满地,而他推开门,望着瘫倒在地上的她,温和地说:“我带你去落云山。”
一年前的相遇,竟然在今日换了一种方式,重新上演,紫菀心中艰涩,也不得不感叹一下命簿里记载的宿命天定,缘法妙然。
他看着她,没有多余的欣喜,也没有任何怨恨,眸子静澹,沉寂得犹如深潭。
她看着他,心中无数疑虑翻涌而来,却被眼前的现实生生压了下去。
他根本没死,或者说......代他死去的,只是“阮晨”的身份?
紫菀忽然笑了出来,莫名的一个笑容,既非苦笑又非庆幸,更多的却像是一种嘲讽,只是她嘲讽的不是站在眼前的这个人,而是她自己。
先是桃蕊、然后是他......
怎么自己总是这样容易被骗,从来就没有一点防备之心?
“你身子还没好,这两天先安心休......”
“劳您关心了,”紫菀冷笑着避开那双要来替她掖被角的手,用充满敬意却淡漠疏远的语气,直截了当的挑明了他的身份,“南奚的...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