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近半个时辰,贤妃才从大殿里姗姗而出,这时候,紫菀在酷暑天里曝晒了许久,几乎要化成一缕烟随风逝去了,此刻见到贤妃过来,精神一振,差点就奔上前去问东问西了,苏景裕仍旧拦住她,施施然朝着贤妃欠身道:“儿臣见过贤妃娘娘。”
贤妃的眼风轻轻扫了一圈,并未在紫菀身上停顿分毫,只是露出三分恰当的亲和笑容,对着苏景裕点头道:“多日不见王爷,王爷的精神气倒愈发好了起来,这玉树临风的样子,可赶上你二哥了。”
“娘娘过奖,儿臣只是托了淮安宝地的福,借它灵秀气脉一用。”
“哦?如此说来,淮安倒果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嘴角微微上扬,贤妃一副憧憬的模样,“若非宫禁森严,我倒也想随王爷一道,去看看淮安的好山好水呢。”
苏景裕也报以一笑,回道:“娘娘若是想看,儿臣过两日可以送一副卷轴来,那是前几日在儿臣与二哥同在淮安,登雾山之顶所作的一副山水图,儿臣画技逊于二哥,还望娘娘担待些。”
“太子是精通画意,但王爷也毫不逊色啊,不必如此自谦。”
紫菀站在苏景裕身后,听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云里雾里不知有何深意,心里头的焦急不免又上了一层,就在她快要沉不住气的时候,贤妃却一挥手将自己身边跟着的宫女打发走,说是要去太液池的湖中亭坐一坐,着人先去打理,待人走后,才将目光转到紫菀身上来,静静地问:“良娣不是在‘凌波轩’中背《内训》么?到这里是做什么?”
“夏迩的婵玉公主曾对慕良娣有过大恩,良娣担忧婵玉公主,故而央求我带她来这里。”
苏景裕在一旁抢了话,代替紫菀道出缘由,紫菀望一眼贤妃,笃定地点一点头,请求道:“若不是婵玉公主相助,恐怕我早已命丧黄泉,此等大恩无以为报,只愿能在南奚宫廷中,尽我之力,护她平安,还望贤妃娘娘成全。”
紫菀这一番话十分诚挚,将贤妃原本的踌躇都打得消散开去,她回望紫菀,道:“不知为何,我对良娣总有种莫名的信任,或许只有心最真的人,才会拥有这般清泉似的眸光罢,王爷是这样,你也是。”
“不过,此刻皇上正在殿中午憩,你们若是要进去,恐怕还得等些时候。”
“没关系,便是见不到,知晓些她的近况也好,”紫菀摇摇头,又急切地发问,“婵玉公主她在含凉殿中过得如何?”
贤妃遥遥一指那些聚集在大殿门口的侍卫,以及仍然手捧食盒进进出出的宫女们,叹一口气道:“如你所见,皇上下令将这含凉殿严加看守,没有允许不得随意进出,但这倒不是最让人忧心的,因皇上此时待那婵玉公主还存了几分敬重,并未近她的身,只是她性子太烈,皇上待她愈好,她就愈要反抗,好几日都不曾进过饭食,皇上大怒,命宫女一刻不间断地呈膳食进去,直到她愿意进食为止。”
婵玉她.....!
紫菀不由得捂住嘴,以免发出惊诧的声音来,贤妃仍显得很无奈,轻摇着头还未开口,便听见身后有丫鬟在唤她,便转过身去。
“贤妃娘娘!皇上午憩醒了,正找您呢!”
贤妃应了一声,转过头来看向紫菀,目光清明,声色沉稳:“你不是要见婵玉么?跟我来。”
紫菀望着贤妃伸过来的手,只是惊诧:“可是...我...”
“没有什么可是,再不进去就晚了!”贤妃打断她的迟疑,下一瞬又换了轻柔的声音,道,“况且,说不定良娣的规劝,可以让她少折磨自己些呢,我也求个清闲。”
话说到这里,该如何行事已经十分明了,但紫菀还是心如擂鼓,目光挪到苏景裕身上,却见他带着一抹温暖良善的笑容安慰道:“良娣不必担心,你就跟着贤妃娘娘去罢,没事的。”
================
“皇上可是醒了?”
贤妃松开覆在紫菀手背上的手,绕过屏风去服侍皇帝更衣,紫菀立在屏风后面,只能将头低了又低,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怯意。
“她还没用饭?”
“不曾......但皇上也莫要着急,一旦她想通了,自然不会再这样倔了。”
“若能这样,再好不过。”
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皇帝衣冠皆整理齐备,便从屏风后边转了出来,一抬头瞥见一个身穿云锦宫装的女子立在层层帷帐中,头低低地垂着,见了他也不行礼,不由得一奇,刚想问话,身后的贤妃已绕到面前来,扶住紫菀的胳膊对皇帝解释道:“这是太子新纳的慕良娣,前几日被皇后谴到臣妾这里来学习宫规,她入宫不久,规矩学的不够,皇上勿怪。”
经由婵玉一提点,紫菀忙不迭跪下,口中喊着:“良娣慕氏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起罢,”皇帝一挥手让她站起身来,用十分和气的声音问道,“你说你是慕良娣,就是那个...被宸儿从夏迩救回来的女子?”
紫菀点点头,恭恭敬敬地答:“是,不过妾并非夏迩人氏,祖籍乃滁州宿安,家父曾在朝中任礼部侍郎一职,后来被调任至芷州月城,任城守一职。”
“你的父亲...是慕世礼?!”
“回皇上,正是,可惜...家父已在去岁一场大火中西去了。”
“.....此事朕还有些印象,你哥哥慕和去岁呈过折子...”皇帝说着说着,声音变得轻了,终究是哀叹一声,语气中含着些惋惜与悲凉,“你父亲...是个好官,可惜了。”
紫菀没再接话,贤妃倒是插了话进来:“皇上好端端的提这些前尘往事做什么,惹良娣伤心,良娣今日可是被臣妾专程请过来,同婵玉公主说话解闷的,皇上您可别添乱了。”
贤妃笑着嗔怪道,清丽的面容也别有一番风情,皇帝被贤妃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力,转过头来问道:“哦?爱妃请良娣过来陪婵玉公主?”
“是啊,皇上您是贵人多忘事,慕良娣先前在夏迩,就是与婵玉公主最为亲近啊。”
“竟有此事?”
皇帝一时间显得惊喜万分,忙向紫菀看去,紫菀只好点一点头,紧接着便听皇帝道:“如此再好不过,良娣近几日住在蓬莱殿,得空常来含凉殿走一走,多劝劝婵玉公主,叫她爱惜自己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