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池院在东宫最北边的角落里,原本是洒扫宫人住的下房,前些年南奚旱涝不断,宫中为节省开支,遣散了许多宫人,自那以后,这最为偏僻的西池院便空了下来,再无人居住过。
紫菀刚推开小院的木门,呛人的灰尘迎面扑来,慌忙闭了眼,却仍旧咳嗽不止。
“哟,才这点尘土就忍受不了了?到底是娇生惯养的良娣,吃不了一点儿苦头。”
一个身着宫装的女子走到紫菀面前,个子虽小却满面倨傲,尖牙利嘴的模样:“殿下既然让你到这西池院来,就不是来享清福的,就算是良娣又怎样,若是出不了这西池院,还不如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呢。”
一面说着一面掏着怀中纸包里的葵花子磕了,自顾自往里面走去,紫菀立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转身望了望陈朗万桥二人远去的身影,边也收回目光,掩住口鼻往院里的小屋走去。
苏景宸昨日发了那样大的怒火,将她遣到这里来,想必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放她出去的,如今就算不愿不想,却也不得不在这西池院中安顿下来,再走一步看一步行事。
倒是他之前说的那番话,仍旧叫人吃惊不已。
“婵娟玉貌”并非浪得虚名,因此紫菀一开始以为皇帝只单纯被婵玉的形貌所吸引,却不曾想过底下更深一层的关系。
君皓的娘亲,楼贵妃当年那样盛宠,皇帝为了她甚至不惜换储,那么楼贵妃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就可见一斑了,倒也是上天造化弄人,竟让婵玉和楼贵妃生得容貌一致,这样一来,皇帝更不会轻易放她离开南奚宫廷了。
上一次的行刺,仍旧是婵玉心中对于南奚对于皇帝的恨意,既然那样不计后果地公然行刺,就说明她从未考虑过自己的退路。
完全不在乎自保的婵玉,加之思念楼贵妃的皇帝,若是皇帝再容忍不得婵玉的烈性,真不知会变成怎样难以挽回的局面!
紫菀愈想愈心悸,只得紧紧攥住手心,一面咬牙一面祈祷婵玉可以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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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紫菀自己收拾好了该住的屋子,天也已经黑下来,那西池院唯一的一个丫鬟,也就是唤作新陶的女子,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提着个食盒到了她房前,“西池院没有厨房,这些都是宜春宫那边派人送来的,底下一层搁着汤药,自己赶紧喝了,若是凉了可没地方给你热。”
话毕丢下食盒大摇大摆地就走了,紫菀眉头打开漆木盖子,只见饭菜都已被人搅得乱七八糟,早没了一丝热气,最底下的汤药上甚至还漂着一小层油腥,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将盖子重新盖好,放在桌边不去动它。
宫里的人大多势利,捧高踩低是常有的事情,如今只是被禁足,就已让她见识到这宫中的人情冷暖,不得不叹一句齿寒。
外间陡然狂风大作,吹得窗户左摇右摆,不停发出哐啷的声响,紫菀看一眼愈发阴沉的的天幕,想是要下雨了,便起身去关窗,只是刚到窗边,就听得廊下一把细细的声音说道:“交待你的事,可都听清了?”
“是是是,奴婢都知晓了,一定会按着嘱托行事的!”
是新陶的声音?
她在和谁说话?
紫菀心中惊诧又疑虑,但还是抑住心中情绪,继续听下去。
“知道就好,时候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姐姐等等!”新陶似是唤住了那个人,接着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隐约能听到似乎是碎银子碰撞的轻响,“劳烦姐姐回内坊的时候,也为奴婢多说几句话,等西池院这边事情了了,奴婢愿意回内坊做事,多粗多重的活都可以......”
新陶还在继续说着,这边紫菀已经掩好门窗坐回榻上去了,只思索着新陶方才口中所说的内坊,据她所知,那里好像是安良媛居住的地方,新陶今日与人所说的嘱托之事,大抵就是指安良媛的吩咐。
高处不胜寒......
原来是她。
紫菀脑中浮现一个艳丽身影,不自觉点了点头,心中已是了然。
就说这新陶即便是趋炎附势之流,在这西池院也未免太狂妄了些,原来是背后受人指使,才来落井下石。
安良媛.......
如今倒实在无暇理会她,日后再说罢。
第二日早起,听得窗外雨声隆隆,紫菀披衣起身,推窗只见雨滴子如豆粒般大小,砸落在屋檐上、地砖上,砰然作响,天地间都是氤氲的水汽,袅袅然升腾而起,糊住人的视线,连这小院里的枯树残花也一并遮掩了去。
紫菀穿戴整齐,坐回桌前倒一杯冷茶,正要饮尽,却听见门口响起三声叩门之声,紫菀便放下茶杯,肃一肃嗓子,道:“请进。”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侍女一面收着油纸伞一面扶着个皎纱罗衣的女子走了进来,那女子抬起头来,气色还不错的样子,笑起来却还是有些腼腆:“慕姐姐,我来看你。”
紫菀惊诧了半晌,却仍是没回过神:“杏儿,你怎么来了?若叫苏景宸知道了,会不会怪罪你?”
“不碍事的,”杏儿笑着摇摇头,“殿下只说谴你来这里,不许侍女跟随,却并未禁止我来探视啊。”
杏儿身边的宫女服侍着她小心坐好,才又拎出一个新的食盒,摆放到桌上。
“来之前特意让小厨房做了些饭菜,慕姐姐若是不嫌弃,就尝尝罢。”
紫菀揭开盖子,只见菜肴米饭汤羹样样俱全,热气腾腾,香飘四溢。
腹中已然空了一日一夜,紫菀却并未动筷,只望着杏儿,目光切切:“可以告诉我,宫中的近况么?”
杏儿像是早料到她会这样问一般,便用轻柔的语气安慰她道:“慕姐姐放心,近几日朝中诸多事务,皇上整日待在宣政殿几乎抽不开身,玉妃娘娘对外宣称受到惊吓需静养几日,无一人打扰。”
“那就好......”
紫菀总算舒一口气,复又抬起头,嗫嚅着开口道:“杏儿...你的胎还好罢?”
这一句问话却是叫杏儿怔了一下,但她很快恢复笑容,伸手抚着自己如今已高高隆起的腹部,露出只有为人母才会有的慈爱表情,轻声道:“我一切都好,七个多月了,小家伙也快要出世了。”
紫菀说不出自己心中此刻微微有些纠结的是什么东西,只好尽力掩藏住,笑着对杏儿道谢:“谢谢你今日来看我,记得保重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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