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静待浑二回去取通行令牌之时,张正又开声了。
“哼!等此次战事一过,我一定奉报提督大人,治尔等贻误军机之罪,莫以为尔等能逃得过这一顿军鞭。”
张骗子就是张骗子,都已经到了无计可施的时候了,张正仍然能把话说得理直气壮,倒似浑二回船屋真能取来通行令牌似的!
“哈哈,守备大人莫要再唬我,别说是扬州府,就算整个江苏省,如今都是歌舞升平,居生处乐,何来的战事?”朱四的这一声守备大人,多少有取笑张正之意。
“朱把总是否奇怪,绿营为何派我亲自出营运粮?还穿着平民素衣,不穿兵服?还要如此星夜兼程的赶回扬州?”
张正一语道出了朱四对他的所有怀疑之处。
朱四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他确实有这些疑惑,从一开始他就是因为这些原因,才不相信张正是绿营守备的,如今见张正居然将这些问题全部提起,又如此有底气,他心里也打起鼓来:难道这个张正真是绿营军的守备大人?
朱四刚才还取笑张正,不相信他是绿营军守备,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朱四的心里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对张正这个守备身份,他是越来越混淆,越来越猜不透了。
张正看到朱四如此模样,知道自己是猜中了朱四的心思,如此情形更不能让朱四有思考的时间,必须让他按自己的思路来走,连忙急道。
“难道朱把总未有所闻,扬州府兴化城附近有明兵作乱?这仗一开打,单靠朝廷拨给的那点粮草是远远不够的,如今我是受提督大人之命,四处征集粮草,就是为了屯兵兴化作打算,明朝的锦衣卫探子甚多,所以我穿着布衣,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莫要打草惊蛇,让明兵有了防备之机。”
张正是决定利用一下他在彭知县书信中看到的反清一事,而且连合了这个事,才能解释他为何要亲自督运粮草,还有身着布衣,又能解释身份,又能加重这帮兵痞心中的恐惧感,一箭双雕的事,他张正何乐而不为呢。
虽然目前还不知道兴化城开始反清了没有,可如果按照那封信上所说的,那这几日就应该有所动静了,起码扬州这边应该能收到些许风声才对,即使扬州这边还没收到风声,他张正也免不了要搏一搏了,实因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他也只能兵行险着了。
这小子说的好象是这么个道理,可也没听说过兴化城那边有明兵作乱啊?这信与不信好?信与不信呢?朱四在心里做了一系列的心里斗争,正犹豫不决,信与不信张正之际,身旁的一个亲兵凑到了他耳边,细细的说了几句。
虽然是晚上,可官船上点了不少的船灯,张正自然看得清楚他们说话的唇形,那新兵对朱四说的是:把总,前两日我去怡红院喝酒时,就听那些走南闯北的宿客们说,在城外看到过一队兵马绕扬州城而过,直往兴化行军,却不知是不是这位守备大人说的叛乱的明军?
这回轮到朱四大惊失色了,心中更是憋屈得大骂贼娘子:如果自己的新兵刚才说的是真有其事,那这小子必定是货真价实的绿营军守备了,此等军机大事,若不是军中武官,如何能得知?那刚才自己的取笑,不给情面等举动,岂不是大大的得罪了他?娘的,本来以为这回出来能打打秋风,混两碗肉汤喝喝,怎地就碰上了这么个小煞星呢。这可如何是好,绝不能让他向盐运使将我一军,否则乌纱帽不保矣。
既然朱四相信了自己所说的,张正知道此时切忌慢审慢敲,否则让朱四反应过来就大事不妙了,必须要对朱四狠打狠千才行,言语上必须要敲打敲打他,让他心生惧意才能彻底攻破他的心理防线。
张正故意拖长了音量,朝船屋内大声叫道:“浑二,怎地如此慢腾腾的,还不速速取出令牌,让我们的朱大把总过目?也好让他放我们回营复命去?如若到时提督大人问起你,为何迟了时辰,你就说盐运司的朱把总执法严明,坚持要搜查我们绿营的粮船,才误了时辰。”
张正说完,还冷冷的看着朱四,把个朱四看得心里发毛起来。
眼前的场面已经被张正牢牢控制住了,朱四等兵痞的心理想法,更是被张正牵着鼻子走。可这些情况,呆在船屋里的林浩他们并不清楚,听到张正还要催促浑二拿令牌出去,林浩心里是问候了无数次张正的祖上女性:他娘的,都火烧眉毛了,你还要急着往火里扑,这不是急着去给阎王爷送礼吗。
浑二正在犹豫出不出去之际,外面又响起了朱四的说话声。
只见朱四急忙弯腰叩了个官礼,正声道:“下官有眼无珠,认不出守备大人来,望大人恕罪,此刻军机紧要,巡查等一律能免则免,下官这就开船让路,护送大人过江。”
其实刚才新兵向朱四说明情况时,朱四就已经相信张正是真的绿营军守备,这可是比他顶头上司还要大一个级别的官,他哪里还经受得起张正这一阵言语上的明敲暗打,心里防线立马崩溃,还不快快叩下认错?
“哼,朱把总不查看通行令牌了么?”
张正这话,还真想吓趴下朱四呀,朱四此时低头含首,战战惊惊的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只怪这扬子江上经常有盐帮之人贩运私盐,所以下官才如此小心翼翼,还望大人海涵,饶恕下官不知之罪。”
“盐运自然是大事,可贻误军机可是砍头之罪啊,还望朱把总日后好自为之。”
张正知道大事已定,自然不敢太紧逼朱四,虽知狗急了还能跳墙呢,万一朱四再下起狠来,张正可就没折了。
“是是是,下官省得。”朱四连连称是,又急忙命手下起锚开船,让张正的船通行。
张正这才暗松了口气,虽知他身上有伤,如今苦撑了那么久,又与朱四周旋了这一翻,身子几乎虚脱了,此刻张正心里只想快回船屋内休息,不然当众晕倒的话,刚才编的谎就露馅了。
“大人且慢!”
张正这才刚转身,就被朱四叫住,心中大惊,暗道:莫不是被他看出了什么端倪?可现在的情况,即使被看穿了,也要顶硬上,继续编下去了。
张正转过身来,一副威严的官架子相,不厌其烦的道:“还有何事,莫再担误我运送粮草!”
殊不知张正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朱四从官船上凑了过来,似捡到银子似的,胖脸一个劲的对着张正阿谀谄笑,现在恐怕张正狠抽他一耳括子,他也会笑兜着。
“守备大人好气度,这是下官和众兄弟凑的小小意思,还望大人笑纳。”朱四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偷偷往张正手上塞去。
“这个……不太好吧。”
张正掂量了下,包里面起码也有上百两银子,他被朱四这一手弄得哭笑不得,没想到忽悠了朱四,还能忽悠出银子来,张正的这一句“不太好吧”,其实他的意思是:这又骗了你,怎么好再拿你的银子呢?多过意不去啊!
可这话听到朱四耳朵里,意思就完全变了,朱四觉得,你守备大人说“不太好”,而不是说不收,证明你是想收,却又怕给人落了口实。
“大人放心,这都是大家伙孝敬您的,其实我和兄弟们这一次暗夜巡江,并没通过盐运司的调令,只是我们这一帮兄弟生活太过贫苦,才出来想混些银两,补贴补贴家用,还望大人体谅我等的难处,日后莫要再向盐运使大人提及此事了,可好?”
朱四是开门见山的说开了,以表明他真心孝敬之意,决无其它用心。如果张正不收下这银子,朱四还真放心不下呐。
“你大爷的大爷的大爷,你们这也算是生活贫苦?以权谋私赚外快叫做补贴家用?”张正是狠狠的问候了朱四全家上下,他现在算是明白了,朱四这是怕他日后起他的底啊,可是照眼前的情形,不收下反而令朱四起防备之心,还是勉为其难的收下吧,他娘的,怎么还有逼人收钱的,这钱收得也太憋屈了。
钱是肯定要收的了,可场面话还是要说上两句,只见张正一本正经,客客气气的道:“唉,兄弟们大晚上的,挨苦受冻的出来巡江,一心为国为民,赚点银子养家糊口确实不容易,我又怎好再拿兄弟们的辛苦钱呢?”
“大人如若不收,证明大人心里还怪罪着咱们,兄弟们这心里可是会拔凉拔凉的。”朱四的一句拔凉拔凉的,若得张正腹诽不已,没想到清朝就有这词了呀。
“如此,那……我收着?莫要凉了兄弟们的一片心意?”张正说话的语气,不像是收下一包银子,倒像是受了天大的为难,一副无奈的委屈表情,更是让人看着就想狂揍他一顿。
朱四倒觉得张正这样才是正常的,这副样子才符合一个贪官的做作行为,当官的不都应该这样么,反正张正能收下银子就行,大喜道:“收着,收着,如此甚好,小的马上在前开路,为大人的粮船护航。”
朱四前脚刚走,张正就跌坐在甲板之上,他这是虚脱了。
林浩看着盐运司的官船在前面为自己这十来条盐船开路,心里那是爽极了,自己贩运私盐这么多年,曾几何时,能有过盐运司的官员为自己开道?这回他算是大开眼界了,心中更是对张正佩服之至。